第四百八十章 水路

秦宓在“一介武夫”的趙雲這裏,就感受到了這次出使的艱難……

倒不是趙雲有多麽巧舌如簧,而是……楚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要勸說優勢一方面停止進攻,無非是從兩方面出發,一是道義、二是實力,也就是強調己方沒有想象中那麽弱,為對方分析局勢,令對方感受到“不劃算”。

而道義方面的說服,也包含兩方面,一是令對方擔心,無道之戰會影響民心向背、以及名士的看法,二是針對將領與首腦本人,激發對方的羞恥心。

然而現在楚軍一個個咬死了是益州要“滅楚”,無論秦宓怎麽說,對方都沒有絲毫赧然——也的確不需要赧然,反正楚國百姓都相信自衛還擊的說法,並且楚軍也堅信,自己是在救民於水火……

即便是再有腦子的高級將領、謀士,最多也只是心裏知道楚國在開戰理由上在扯謊,但心裏也都相信百姓生活會更好這一點。

民心要多穩、有多穩,並且指望他們有道德上的虧欠感是不可能的——總不能是指望對方同情劉璋吧?

至於天下名士對楚國的看法……

楚國的禮部,現在也大勢已成,一眾“楚生”戰鬥力絕對不比任何儒生低,楚王本身又有諸多義舉、壯舉護體,詆毀楚國的名士也並非沒有,然而……互相攻訐便是,根本無法形成什麽決定性的反楚浪潮。

如果說是影響人才來投,那就更是無稽之談——論人才,有比楚國更能“吸”的嗎?

只要從民間到官吏、將領,到認為自己無比正確,楚國就完全不需要“道義”,頗有老子所說的“大音希聲、大道無形”的氣派。

因此秦宓只能從令對方認為“不劃算”的方面,來進行說服……

然而這同樣有個致命的問題!

那就是不論楚國的將領心裏怎麽想,人家口頭上從來都是宣揚益州十分強大、意圖滅楚,所以才先下手為強。

如此一來,秦宓還怎麽證明益州強大?

論吹噓益州、吹噓劉璋,秦宓不得不道個“服”字,想要將益州吹的更強也著實不容易!

總不能力求向對方證明,蜀侯有多慫、益州有多弱,以此來令楚國放棄吧?

否則有多憋屈且不說,而且秦宓也明白,人家心裏本來就明白得很,只是在裝糊塗而已……

如果劉璋真有背水一戰的勇氣,秦宓還能硬氣些,而現在……只能先以劉璋的條件,來暫時安撫住趙雲,令其在自己前往金陵期間,不要繼續與益州交兵。

至於能否徹底休兵,還要看秦宓前往金陵一行的結果。

趙雲對此則並不買賬,只言說自己有巴東的軍政指揮權,除非有金陵的調令,否則沒人能讓他停兵。

當然,實際上趙雲之前就已經準備暫時罷手,等候金陵的命令,同時觀察是否有機會,否則只會先安安穩穩渡過今年的收獲季以及冬天,趁此機會也徹底安撫巴東地區再說……

只是趙雲無論如何打算,都沒必要對秦宓承諾什麽。

不過對於秦宓要前往金陵的請求,趙雲倒是並不阻攔,反而派人護送!

秦宓也明白,事情的關鍵,是在金陵一行的結果,而金陵之行的關鍵,恰恰是這一路的見聞。

從荊州逆流而上的向巴郡運糧有多難,秦宓之前就有些了解,只是感觸並不直觀。

這次從益州入楚,秦宓正是要確切的觀察這些,這是比劉璋那慫貨的條件,更加靠譜的談判籌碼!

楚國,比益州府要強得多,唯一能夠“威脅”楚國的,就是要令對方猶豫,為了益州,付出這麽大的後勤壓力,真的值嗎?

宛城一師和新野一師,從秭歸出發到夔門這一路可不容易,然而從夔門出發,要去荊州那就太簡單。

李白有詩雲“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

當然,李白的詩,向來以善於誇張修辭而聞名,僅以此似乎還不足以證明,不過北魏時候的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同樣寫了“朝發白帝,暮到江陵”,這可信度就很高,只是前提是“有時”,也就是水勢急緩適中的時候。

不過再怎麽說,以趕路為目標的話,只要不過於懈怠,或是趕上惡劣天氣,從夔門、也就是瞿塘關出發,到江陵也不會多於三天……

然而如果反過來,那就不是三五天的事情。

南宋陸遊的《入蜀記》,記載了他從會稽入蜀的經歷,其中明確寫到,九月九重陽節時候,陸遊到了江陵附近的石首縣,然而直到十月二十六,陸遊才抵達夔州,也就是現在夔門一帶。

並且最重要的是,陸遊那是輕舟小船,還能夠“逆水行舟”——也就是可以靠船夫以及纖夫的人力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