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美人有話說(一)

當廁所門一關,前後都圍上人來的時候,林硯就知道要發生什麽了。

——又是這樣無聊的遊戲。

林硯沉眸,他見蘇桉為難過別人許多次,只要是跟霍穆當了同桌的都無一幸免,上一任不堪其擾,跑到辦公室找張建波哭訴,那會兒剛好他也在,這才被安排成了霍穆的新同桌。

他的身體是差了些,但心理素質不弱,完全沒把蘇桉那些小打小鬧放在心上,更不怕他的針對。

算算時間,他坐霍穆身邊一周了,也差不多該被那人盯上了。

只是他前兩日剛替家裏還完上個月的欠款,積勞多日,難免疲倦,加上現在正是夏秋交替的季節,沙塵大,從今早起他就身體不適了,何況廁所裏煙霧彌漫、幾乎要嗆死人。

林硯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然後他就聽到身後的門“吱呀——”一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明明這一切都是蘇桉授意,可那人對上自己視線卻明顯呆滯了一瞬。

——是他現在的表情太可笑了嗎?

也是,這副病弱的身體,為了呼吸愈發猙獰的面孔,確實有夠可笑。

知道自己再撐不了多久、只能速戰速決,所以他冷冷看了蘇桉一眼,以此挑釁、也等他靠近,好一招翻盤,反正那人從來禁不住尋釁。

可讓林硯意外的是,蘇桉沒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從那人眼中看到了堪稱愧疚的東西。

接著他便被旁人扼住了喉嚨。

林硯本就是強弩之末,這下更喘不過氣,可蘇桉好像比他更急?那人紅著眼撲到了他身邊,一把就掀翻了抓在他領口的那只手。

沒放過這個機會,林硯如願以償束住了蘇桉當人質、逼退了那群混混,同時,他也毫不意外的從那些人口中聽到“病秧子”的輕蔑。

林硯不喜歡這個詞。

但它是事實,還是他無力改變的事實。

不過落在身上的標簽很多,雖然不喜歡,但林硯早習慣了。

本不該為這種小事有反應,但身體狀況差到極點時,有些動作是按捺不住的。

林硯手上的動作一頓,被他挾持的人立刻察覺到了。他本以為蘇桉會借此機會掙脫他的束縛,可手上人沒動,他只轉頭看向他,滿眼的心疼。

可這份心疼又是為了誰呢?

林硯不知道,也沒力氣知道了。

他的哮喘發作了。

再恢復意識時,林硯嘴裏一股藥味。

明顯有人幫他用過藥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醫務室,可睜開眼睛對上的卻只有蘇桉寫滿擔憂的一張臉。

哮喘不同於其他病症,發作時及時用藥對患者有很大幫助,但很少有人有這種意識。

發現是蘇桉幫他用了藥後,林硯除了意外卻沒有多動容,畢竟這人也是害他犯病的罪魁禍首,所以他沒多留、沒道謝,更沒接受那人的攙扶,腳步懸浮也顧自離開了。

為了償還債務,林硯從沒上過學校的晚自習,家裏只剩他跟奶奶兩個人,只有他能擔起養家的責任。

高中課業繁重,所幸他在燒烤店的兼職還算輕松。

傳菜、收銀、打下手,為了能多攢一些錢,還債也給奶奶更好的生活條件,林硯什麽都做,也通過這份努力得到了老板的贊賞,只是奶奶病情有些反復,他多請了兩天假去陪床,又趕上戶外燒烤最後的旺季,所以等奶奶好起來、他再去,燒烤店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林硯並不失望,生活就是這樣,有些機會錯過就是錯過了,沒人會永遠為你留著位置,這方面他也早習慣了。

輾轉趕回教室,又聽見班上同學對自己外貌的議論。

臉和病一樣是他的標簽,與生俱來,無從改變,還都讓他陷入過無數麻煩。

可這一次,有人站在他這邊。

林硯話少,從不去爭辯什麽,可蘇桉話多,三言兩語就掐死了所有對他不利的流言蜚語,還假裝蠻橫的奪了他的桌子、替他擺到了新位置。

而且他也發現,蘇桉並不似傳聞一般驕縱無禮,還意外的擅長交友?一個課間、一包巧克力,同學們眼裏就對他少了芥蒂。

東西分了一圈,蘇桉也沒落下他,可他沒接。

對林硯來說,巧克力實在太甜了。

他一向有很強的自制力,不該吃的不吃,不該碰的也不碰,他早劃掉了人生裏所有沒必要的關系,他情況特殊,所以從沒打算在學校裏交朋友,尤其是像蘇桉這種“聒噪”的朋友。

倒不是林硯生性薄涼,他只是太明白人與人相處的模式,“關系”從來是雙向奔赴的,而他沒時間,沒時間奔赴向任何人,直到那個雨天,有人為他撐起一把傘。

格外偏向自己肩膀的雨傘好像不止遮住了頭頂惱人的雨,還護住了一顆早被風雨淋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