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不會。”相裏飛盧沉聲說,空蕩蕩的佛塔中更加寂靜了,“沒有福禍相生,只會有姜國永存。”
他這句話中的篤定,惹得水鏡中的火光突然爆起。
“你糊塗!誰不想飛升?孔雀在時,你也曾經為了他而努力修行,如今真到了這個時候,你卻反而要放棄這個機會麽……”
“十年前我可以不渡雷劫而放棄飛升,而今也可以不渡情劫而放棄飛升。我此心為姜國而生,容不下其他人。我會一直留在這裏。”
相裏飛盧站起身,輕輕合攏書頁,轉身往塔樓上走去。
“那神若是兇兆,我便殺神。”
青月劍依然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劍鞘寒光閃爍,一如既往。
*
姜國佛塔比城墻更高,一眼可以將姜國國都最繁華的地方盡收眼底。
這最巍峨肅穆的地方,只有一些守衛守在護院外圍,還有一些國師台的學徒、雲遊的僧侶和道人過來借住,九層高塔,越往上走越冷,越暗。
傳說中姜國建立在亡靈聚集之地,又因為屬陰屬水,本來應該興盛不起來。但這佛塔之下鎮著姜國古往今來的所有怨魂,讓它們無法作惡,這才有了如今的姜國。
他每天都會走上三遍這條路,踏過蜿蜒盤旋、古樸浸潤的磚石,千年前的講經聲依然存留在磚石的縫隙裏,最高處的塔樓,有一道橫橋,與城門的哨崗連通,留下十三個城門門洞,最中央的那個地方,是他打坐、誦經的地方。
沒有任何人陪伴,點一盞燈,手裏握著他的青月劍。
他只要坐在那裏,如同一尊青石鑄造的雕塑,姜國來來去去的人都會看見他,隨後說上一聲:“大師在那裏。”能給這個國度帶來長久的心安。
今夜有人等在那裏,是禁軍護送的百姓,在雨夜之下排成長龍,黑夜裏,一眼望過去有星星點點的光,後邊才發現是帶著光的眼睛。
城樓上搭起帳篷和鐵鍋,供人們休憩。
“大師來了,今日您在神葬祭典中辛苦了一天,本來不應該這時候打擾,但是順墻那邊的幾位病人說是撐不住了,實在是難受,所以勞動大師……”
“沒關系,讓他們進來。”
塔內燒著熱水,燈光暖黃,熱乎乎的,與時不時飄落進屋裏的冷雨形成鮮明對比。
進來的是幾位消瘦枯槁的老者,還有抱著孩子的婦人。
他們不論穿著打扮是貧困還是富有,到這裏來時,神情都變得拘謹而恭順。
相裏飛盧逐一把脈查看,低聲跟一邊的侍衛囑咐了什麽。
“取萬草堂的神醒草,水煎服下。第一劑在我這裏熬,剩余的各自帶回家,每日煎服,不能中斷。”
“請問大師,是什麽問題?”
“不妨事,是近日有妖鬼從姜國路過,殘余了靈氣下來,老幼婦孺根骨不佳,容易被沖克。不滿周歲的孩子不能用藥,這幾日也請女施主帶著孩子留在佛塔客苑,我會擇吉時消災。”
相裏飛盧看了一眼塔外:“夜深露重,大雨傾盆,來的都是老人家,恐怕深夜下去不便,諸位等天明再走吧。”
“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禁軍侍衛與宮醫送來了煎好的藥,分發給眾人。
老人家們把自己帶來的包裹拿了出來,裏邊裝著麥子、雪煙絲和辣椒串。
“今年收成沒有去年好,最好的這一批只有這麽點,千挑萬選出來的,大師您一定要收下。”
“對對,還有我們家新出的布匹,大師回回都分文不取,這些小東西也不值錢……”
“我們家養的雞,大師只吃素齋,可是這雞多少能幫忙捉捉蟲子……”
相裏飛盧也不推辭,囑咐人每一筆都記下來,放入功德庫,隨後一一認真道謝。
佛塔背靠皇族,金銀財寶不收,過於貴重的不收,佛塔只收糧食布匹,轉手又以布施人的名義開設賑災。
天漸漸亮起後,禁軍送這他們下城樓,只有那個帶著孩子的婦人依然坐在角落裏,沒有動靜。
她穿著厚實的鬥篷,烏黑的長發散下來,看不清面容,懷裏的孩子亦是安安靜靜。
相裏飛盧說:“女施主,我讓人送你回客苑。”
“佛子,你給他們看了,還沒有給我看。”
這女人的聲音有些奇怪,像是微微壓低的沙啞的聲音。
相裏飛盧怔了一下:“施主的孩子看過時,為何不當時提出,一起看了?”
“當時在看你,無暇顧及。”對方悠悠地說。
這聲音雖然低啞,但其中的情緒卻真誠而熱烈,勾得人心一跳。
相裏飛盧生得俊俏,但他從小就身份不同,法相莊嚴,冒犯他是大不敬之罪,這二十多年間,從來沒有女人敢對他說出這種話。
相裏飛盧遲疑一瞬,神色沒什麽變化,依然是公事公辦的態度:“那麽,施主便過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