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從青月鎮往東邊守城郡奔赴, 大約需要兩天時間。

相裏飛盧帶頭行到此處,放緩了騎馬的速度,低聲咳嗽了幾聲, 喉嚨間漫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大師是不是咳嗽了一聲?”他身後的一出馬車傳來男孩的聲音,正是他喂過藥的那個孩子,聲音裏充滿了關心。

那男孩或許是想要撩開簾子看,被裏面的其他人喝退了回去, “不要往外看, 聽大師的, 不要隨便亂動。”

相裏飛盧壓住咳嗽聲,用內裏將喉嚨裏的血腥逼了出來。

他為了青月鎮已經是每天透支, 不要說給容儀灌輸真氣, 又遭了一些反噬。這副軀體,到底只是凡人的軀體,他也只能以凡人軀體,護住自己想要保護的地方。

袖子裏的毛茸茸小鳥忽而動了動,相裏飛盧垂下眼,看見容儀睡醒了, 但仍是小鳥的模樣,豆子眼睜開, 呆呆地望著他, 看起來又奶又困倦。

相裏飛盧頓了頓, 伸手摸摸它的頭,低聲說:“接著睡吧,還沒有到。”

毛絨絨的小團子瞅了瞅他,像是聽懂了,於是又鉆回了他的袖帶裏, 軟綿綿的小爪子勾住他的手腕。

霧氣中,車馬緊緊地奔赴在一起,人群緩行,隔開兩三步就已經完全看不清人影,分不清方向,所有的百姓都坐在車內,所有的神官都在外圍騎馬圍護。

神官人手不夠,每八輛簡易馬車才有一個神官看護統率,每個神官所騎的馬轡頭都系上了一個驅魔鈴。

相裏飛盧親口囑咐,人在鈴在,因為這是車上的百姓知曉他們所在位置的東西,除此以外,每輛馬車上都設下了他用自己的血畫下的法陣,相裏飛盧明令眾人:所有人衣、食、住、行都必須在馬車上完成,即使鈴聲不在了,也不能妄動,擅自離開馬車。

青月鎮往東行五十裏左右的地方,有一處峽谷,峽谷周圍是險湖,水裏暗藏妖魔。

這一片地方本來是妖的地帶,只要有往來行人,全部抓走吞食。後來第一代姜國國師在此降妖,又帶人前來開拓土地,慢慢的,附近才有了各種各樣的村子,這個峽谷也作為一處天險,為姜國作用。

只是霧氣橫行大半年了,這一片區域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過來。聽斥候來報,只要走出這一片地方,外邊就是霧氣消散,光明坦途。

東郡王的人馬本該在這個地方接應、護送,但是此時此刻,峽谷口空空一片,等待多時也沒有見到來人。

斥候很快回來了,帶了消息:“本來東郡王那邊的人馬說,會在峽谷這邊接應,但他們那邊的神官,之前也都已經支援給我們了,他們過不來,這一片地方,只能我們自己過去。”

“這一帶的地圖有,但是沒有更細的地圖,這裏丘壑叢生,還有數不清的小水塘子,車馬過去很困難,一不小心就會陷入沼澤中,需要有人在前探路。”

一個神官被擡著回來了,為首的人低聲報告:“剛差點進沼澤,有人斷了一條腿。”

“報!大師,有一輛載貨的馬車絆進去了,拉不出來。所幸是上面沒有人。”

“棄車,不要管。”

相裏飛盧勒馬提韁,驅魔鈴的響聲清脆地響了起來,身下的馬匹有幾分躁動不安,仿佛是對這未知路途的莫名恐懼。

他忽而安靜下來,凝神屏吸,手指搭上了長劍,手心漸漸沁出冷汗。

他從小除妖驅魔,生死邊緣來回走過無數次,有時候他所以依靠的,甚至不是法力和咒術,而是直覺。

“大師?”烏青色的霧中,神官的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聽起來有些怪異,“下一步我們該怎麽做?”

風聲掠過,這一刹那相裏飛盧感覺不對,擡手一劍往濃霧中的人影刺去,那人影卻倏忽消失了。

與此同時,相裏飛盧極快地調轉方向,轉手將劍格擋在自己身前,一道勁氣襲向馬頭的佩鈴上,氣流削斷了鈴鐺的縛帶!

相裏飛盧伸手拽過驅魔鈴,勒馬急停,鈴聲大作,卻變成了濃霧中僅剩的回音。

那東西靠近了,是一張青面獠牙的臉,在他面前轉瞬即逝:“相裏飛盧,你只身一人,護得住誰?”

這並不是艷鬼,而是一只普通、法力低級的山妖,相裏飛盧一劍勢頭未收,以一種驚人的掌控力直接穿透了它的身體!

但霧氣中的黑影,卻忽而一下子變多了許多倍,層層疊疊地湧來。

“有妖!”後邊傳來一個神官的慘叫,模糊不清,鈴鐺聲還未響起,就已經被掐滅。

相裏飛盧策馬往回奔,吼道:“護驅魔鈴!不要下車!護驅魔鈴,都回陣中!”

他的聲音淹沒在寂靜中,深濃的霧氣中,越來越多的妖鬼湧了上來,驚得他身下的馬匹高聲長嘶,他被層層疊疊地圍住了。

從來沒有這麽多的妖鬼聚集在一起,從霧氣誕生開始,這群妖怪已經遷回了這裏,在暗夜無聲中帶走了數不清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