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頁)
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已經不再是仇恨,而是一種崩潰和恐懼。
青月鎮無法仇恨這場霧雨,只能仇恨借這場霧雨橫行的妖魔鬼怪,因為沒有凡人會去恨太陽太過炙熱,去恨冬天太過寒冷,去恨判官在屬於自己的那行字上添了幾筆。
因為他們都深深地知道——執行人降禍並非本意,一旦傷害到天運的執行人,反噬即刻降臨!
“是我錯了……”相裏鴻緊緊盯著天上湧動的雲層,嘴唇發著抖,“是我錯了,我要去停下陣法,我要去停下,執行人死了,青月鎮就完了,姜國的水脈也——”
烏雲壓頂,寒風獵獵,雨水如同冰,要把骨骼都一起凍僵。
只有血還是溫熱的。
第二顆鎮魂釘被陣法催動,穿透蘭刑的手腕,蘭刑的蒼白的手被狠狠地釘在了地上。
他的面容在這一刹那扭曲了,強烈的疼痛幾乎抽空他的意識,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嘶啞的悶哼。
第二道天雷落下!
相裏鴻這一刹那,推開了趕過來的相裏飛盧,自己持青月劍往前奔去。
他是凡胎,即使有青月劍護身,這道雷霆依然撕碎了他的內裏,血液、骨骼幾乎斷為齏粉,但那層皮還搖搖晃晃地支撐著。
“要停……停下陣法。”
“要停……停下。”
“師父——”相裏飛盧聲音沙啞,他被一只修長的手拉了回來。
容儀變回人身,舒展了一下身體——霧氣消散,似乎也令他舒服了許多。
他扣著相裏飛盧的手指,看了一眼相裏鴻:“他本來還有三天壽命的,這一下,三天也沒有了。他快死了……”
大雨中,血肉模糊的人拼著最後一口氣,往陣法中央爬過去,他眼裏已經不再剩下其他的東西,只剩下那個陣法本身。
暴雨中,陣法的暗金色緩緩流動著,蘭刑幾乎失去意識,但他依然用盡全力想要挺直脊背,顫抖著手,想要將裏邊的釘子。
“你不要去……”
容儀牢牢地扣著相裏飛盧的手,那雙烏黑的眼認真而凝定,“你也重傷在身,你如果過去,你也要死了。”
他恢復得很快,幾個時辰之前,他還是那只羽絨會被沾濕的鳥兒,現在,雨水重新不能再淋濕他的衣襟。
粉白衣衫,頭發烏黑。仿佛能夠隨時撈出一把碎雨,輕輕灑在這天地的棺槨中。
也像那一晚被他牢牢掌控在身、下的樣子,單純迷蒙,又盡力依賴。
相裏飛盧忽而笑了。
他看著他,蒼翠的眼底,甚至出現了幾分溫柔。
這一刻,或者是這大半個月中漸漸積累的一切,讓他明白了這個少年。
“上神……”他輕輕開口。
那聲音裏的溫柔也是前所未見。
容儀微微睜大眼睛。
“多謝上神這段時間的擡愛,只是我凡胎,只能陪上神走到這裏了。”
他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那你是要退婚嗎?”
容儀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伸手去抓他的手。
“不是,上神,不是退婚。”相裏飛盧的聲音依然溫柔,低沉而溫柔,“是“死”。”
“那你不討厭我嗎?”容儀緊跟著又問道。
相裏飛盧又笑了笑。
——其實不討厭。
他是姜國國師,天生佛子。他不會真正討厭一只自然靈性的鳥兒,如同天空不會討厭一朵雲。
相裏飛盧輕輕掙脫容儀的手,轉身往陣法中央走去,越走越快。
第三根鎮魂釘被法陣驅動,破空而來,相裏飛盧飛身持劍擋開,鎮魂釘是靈器,無法被實體所阻擋,只有碰到血肉之時,才能化為實體,徹底紮透。
他擋過去,鎮魂釘紮透了他的肩膀,相裏飛盧一刹那冷汗浸透。
容儀在他身後,跟著他走,有點著急:“佛子……”
他沒跟上,有往裏走了幾步,但是被陣法刺了一下,停住腳步。相裏飛盧的身影卻已經沒入了暗金色中。
“佛子!”
陣法驅動得越來越快,相裏飛盧一路往裏走,不回頭,他用自己的身體擋著陸續飛來的鎮魂釘,腳步越來越慢,抵擋著一切阻力,往陣法中心盡力走去。
血亦從他身上流淌下來,他已經流不出更多的血了,被艷鬼當胸一剜,加上透支禁術,暗紅色的血潤濕了衣襟,隨後凝幹,過了片刻,再度濕潤。
相裏飛盧注視著蘭刑的方向,遙聲說:“上神,此陣此法,我相裏飛盧替師父承擔因果,請上神不要怪罪於青月鎮。我願意承受上神的一切怒火。”
“我不是上神……”蘭刑臉色慘白,他混沌的雙眼終於聚焦,看見了面前長發黑衣的男人。
仿佛是姜國的現任國師。
蘭刑扯起嘴角,笑了起來:“你們凡人,永遠這樣惺惺作態。停不了的陣法,還要停,擋不了的天運,還要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