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容儀轉著那枚孔雀小糖人, 又問了店家能不能做一只鳳凰的,再做一個和尚的。

店家笑著沖他擺手:“我們也沒這個手藝啊,孔雀平日裏還能瞧見幾回,鳳凰那可是天上的神鳥, 我們不知道樣子, 怎麽敢做呢。”

和尚的糖人倒是有, 不過是青色僧袍,光頭小沙彌的模樣, 容儀瞅了瞅, 也沒買。

為什麽不能捏一個有頭發的和尚呢?就像相裏飛盧那樣的。

單單一個糖人仿佛不夠, 容儀想了半天, 又想起自己隨身帶的儲物戒裏似乎還應該有幾根孔雀毛。

這些孔雀尾羽是很久以前孔雀給他的。

那時候他還是圓溜溜一只小胖鳥, 剛跟著他拜師學藝,除了第一次他降天罰時孔雀全程陪著,後面都是他一個人下凡間。

孔雀不擔心他會在凡間遇到什麽妖魔鬼怪, 他卻纏著孔雀, 一定要找個人一路陪自己, 孔雀被他纏得沒有辦法,只能次次遞給他一根尾羽, 化作分影陪伴在他身邊, 容儀需要的時候可以通過羽毛與他說話。

不過孔雀死後,這些羽毛也都沒了用處, 只是變成了普通的羽毛。

他望見人們在街市上逛,如果男人給妻兒買了玩具與珠串,都會找個匣子裝起來, 他於是也跟著買了一個, 把糖人和孔雀毛都裝了進去。

捧著盒子, 抱著甘蔗,他接著溜達。

夜晚已經降臨,耀眼的燈火越來越多,人們都收了工,攜妻帶子出來遊玩。

花燈樣式繁復,墜在繩上一晃一晃,被人提起來,便如同燒開的水一樣一頂一頂地湧動著晃人眼睛,街邊的小橋與水渠的水光,也都波光粼粼地開始映照燈火與人影。

遠方有人掛起鞭炮,點燃後在一片笑鬧喝彩中噼裏啪啦地炸響,人是這樣多,以至於前路堵了起來。還有人源源不斷地往裏擠,奔走告訴:“今日陛下臨城墻,與民同樂!快去快了就見不著了!”

遠處升起大片絢爛的煙花,燦爛照亮所有人的眼睛。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禁軍也下來了,沿街維持秩序。

他們所說的城墻是北城墻,在沿街的另一邊。所有人都舉著搖搖晃晃的燈籠奔過去了,這邊街道慢慢冷清了起來。

他沒有往上看,對他來說回佛塔是最熟悉簡單的一條路線。

而相裏飛盧立在佛塔上,風輕輕吹過他的衣襟,那雙蒼翠的眼睛掃過,一眼就把他挑了出來。

燈火長街,粉衣少年郎。

風定天清,這一方天地都寂靜了下來。

佛塔背後是北城墻,那裏萬民湧聚,熱鬧非凡,只有這一邊城池中,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

一個因為只能站在這裏而停在這裏,另一個是因為他在這裏,所以也不往別處去。

他看著他,而他並沒有注意到。

容儀看見有一盞燈被擠掉了,孤零零地在地上轉著,裏頭的蠟燭熄滅了。他把那盞燈撿起來:很漂亮的小白燈,用曬幹的綠竹編的燈罩,紙面上畫了一枚荷花。

他低頭去打量這枚燈,手指動了動,又乖覺地壓了下去,拎著這盞燈想要找個火源。

旁邊就有店家賣打火石,容儀不知道,哪怕他看見了,也未必知道這是做什麽的。他琢磨了片刻,估計自己暫時是找不到把它點亮的辦法了,於是就提著這不亮的小白燈晃晃悠悠地走。

只是這一刹那間,他忽而像是感應到了相裏飛盧的視線,往上看去。

隔這麽遠,他們兩人都看不清彼此,相裏飛盧卻輕輕一怔。容儀的腳步停了下來,舉高手裏的小白燈,對他展顏一笑。隨後他加快腳步,往佛塔這裏奔來,手裏的小白燈也跟著晃了起來。

佛塔很高,跑上來要費不少力氣,容儀快到佛塔下時,眼見著四下無人,幹脆化了鳳凰往上飛來,那盞燈也被他搖搖晃晃地叼在了嘴邊。

相裏飛盧倚在佛塔門樓外,冷風拂過他與手中緊握的青月劍。那一處因為下意識的緊握而生出溫暖來,但此刻,他卻輕輕松了手,讓風從指尖透入。

他也挺直了脊背,視線往風聲傳來的方向投去。

流光璀璨的鳳凰帶來一陣溫和幹凈的風,這美麗的鳥兒長大雙翼,盤旋飛來,落地即化為少年人的模樣,而他已經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幾步,伸手接住他,將他抱在了懷裏。

容儀剛從下面上來,身上都是涼的。相裏飛盧碰到他冰涼的雙手,這一刹那,鎮魂釘的傷痕刺痛起來。

“冷嗎……”他的聲音仍然淡漠。

“有點冷,但是這不是最要緊的事。”容儀仰起臉來擡頭看他,一雙眼閃閃發亮。

“那要緊事是什麽?”相裏飛盧問道。

“我想找個東西把它點燃。”容儀指了指手裏的燈。

相裏飛盧平時值守,從來不離開這裏半步,他打定主意進屋裏找小神官要煤炭,步子還沒邁出去,又被扣住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