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鬥雞場正午暫休的鈴聲當當地響了起來, 容儀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跑出來太久了——“完了,我跟你在這裏玩, 忘記回那個什麽別院給佛子治病了。”

“不晚,才是正午時間,剛剛好。”容秋喝了一口茶,笑道,“我掐指一算,接你回去的人已經在路上了……而且是兩撥人。既然別人來了,我就不摻和了。”

“兩撥人?”容儀有點疑惑,“佛子他們出來找我了嗎?那還有一撥人是誰呢?”

“這個……”容秋往窗外看了看, 暗紫色的眼底笑意更深了,“有人按捺不住了吧。”

他站起身來,垂眼告訴他:“那麽, 今日我便先到這裏。小鳳凰, 我先走了。”

容儀有些意外:“你這就走了?”他隨即意識到這話說出來,多少會有一些讓人誤會的嫌疑,正想解釋的時候,容秋就又笑了笑:“等我下次想見你的時候, 可以再來找你嗎?”

容儀已經有些漸漸習慣這個人的路數了, 他結巴著說:“可……我是說,我之後, 可能就已經回天上了。”

“那麽,我就在五樹六花原等你回來。”

容秋說完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就這樣在他眼前化為一抹浮光, 輕輕消失了。

場地中的人聲突然清晰了起來, 容儀站起身,發覺施沛和魏羅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舉目望去,這裏沒有一個人是他熟悉的,也沒有一個地方是他熟悉的。

這感覺讓容儀覺得不太開心——他小聲嘟噥:“沒有人追求鳳凰,是這麽追的,怎麽可以突然一下子就消失呢?”

他人生地不熟,一下子又悶了一點小小的氣在心裏。找不到路出去,看不見認識的人等自己,他幹脆就自己坐下了。

不管是誰,他要等人來接他。

相裏飛盧應該是不會來接他的了,不過施沛和魏羅一定要回來接他,他畢竟還是個護國神。

想起相裏飛盧,容儀還有一點感慨。

從前相裏飛盧要守著佛塔,他於是總是一個人出來玩,一個人上街,一個人買話本子,一個人混入酒樓裏聽戲……再一個人在幽微燈火中,慢慢地晃蕩回佛塔。

相裏飛盧從來沒有接過他。

桌上還放著一個儲物戒,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的,容儀打開看了看,見到裏面是三四十顆左右的練實。

容儀把儲物戒收了起來。他繼續氣呼呼地等人,但說不上來為什麽,已經沒有那麽生氣了。

他趴在桌上,歪著腦袋看場上的鬥雞們;上半場的賽程結束,只剩下一些不知道哪裏來的散養雞還在那裏走來走去,也有一些沒有參賽的平民抱來了自家的雞放在場地上,嘗試著讓它們彼此相鬥,也引來了不少人參觀叫好。

容儀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他想起自己的天運正好被封了起來,於是跟著湊過去看了一眼,猜輸贏。

猜了五次,對了三次。

容儀正玩得高興時,忽而感到身上一暖,天運回到了他身邊。

他正想把晶石掏出來,重新封印一次時,卻忽而見到場地裏剩下的這幾只雞,鬥了幾次之後也不再鬥了,而是各自興致懨懨地找起了吃食起來。

旁邊有人說:“羽禽類雖然性情剛烈,到底還是好安逸的,這幾只練不起來,帶回家養啦。”

容儀正眼巴巴地看著,覺得十分遺憾的時候,忽而聽見旁邊一道清冽的少年聲音:“凡人鬥雞沒什麽好看的,鬥雞軟弱,一場下來非死即傷,血流成河的也不好看;不如看六界靈獸爭奇鬥艷,靈獸體質強健,相鬥效果更好看,也不至於場面血腥,讓人看了難受。”

容儀扭頭一看,清矍的少年人一身黑衣,正立在他身邊,正是多日不見的蘭刑。

蘭刑微笑著:“師父,我來接你了。”

容儀:“!”

天色陰沉,北風卷起,間或飄下一些雪花來,在人們的肩膀上融化。

城北這一整個繁如城池的風月場所,忽而都陷入了一種整齊的寂靜。

所有人都望見了長街上的車馬簾標——沒有儀仗,沒有更多的隨從,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姜國最為尊榮的標志。

玄青色的金邊幕簾,是佛塔的標志,而眾所周知,如今國師交接之前,這個標志多年來,只為一個人所獨有。

“清席別院的車馬,說是過來接人!”

“沒看錯,那的確是佛子府上的人!可佛子府怎麽回來這裏?這不是出了名的煙花風月場所嗎?怎麽看佛塔都和這裏不搭邊吧!”

“一定是出問題了,佛子幾十年不問外事,不染紅塵,怎麽可能和誰有關聯嗎?”

“莫不是有皇室的人過來了?”

“別瞎說!再看看……”

容儀注意到樓中的人漸漸都散去了,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大。但他沒有在意,只是跟蘭刑一邊說話,一邊往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