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屋裏很暗, 只有他床頭還亮著點燃的燭火,隔著重重簾幕與屏風,外邊看起來是一片漆黑。

蘭刑踏入庭院中, 伸手制止了侍女想要推門而入的的動作。

“他還在睡, 就不叫他起來了。”

“但您好不容易抽空出來,晚飯也準備好了, 白澤上神與月老上神剛剛離開,明行也可能剛剛睡下,還沒有睡著。”

“沒關系,飯菜留下來,等他醒來後熱著,最近新做的乳酪甜糕,等他醒來後做熱的給他送去。我現在這樣子, 也是不好見他。”

蘭刑伸出手, 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披風, 擋住他肩膀上的傷痕。勁裝已經被他的血染成深紅色。

他臉色雖然虛弱蒼白,但站立的姿態依然挺立, 天色暗淡, 冷不丁看上去, 還以為是被潑濕的水跡。

外面等著幾位醫者,都神色凝重,噤若寒蟬。

他們都知道蘭刑剛剛從神域的秘境中出來——只是第一次試試而已,結果仿佛並不好。蘭刑不僅沒有找到那只靈鳥, 卻反而被某個秘境中的一頭靈虎所傷,一口咬穿了肩膀。

而另一邊, 封隨的情況似乎也不盡人意, 一樣是先去了秘境中試探情況, 但是隨後就封鎖了消息,沒有告訴任何人結果。

於是今日又有新的流言開始傳播,說是如今的天運,還沒有決定神域新的領頭人,故而兩個候選者都紛紛折戟。

蘭刑裹上披風,卻並沒有馬上離去。他將侍女遞來的紅豆銀鐲扣上手腕,冰涼的手鐲貼上溫熱的肌膚,一片沉寂,什麽聲音也聽不見。

進入秘境時,身上不能帶任何法器與靈藥。

這段時間裏,容儀應該沒有遇見什麽別的事情。

蘭刑慢慢露出一個微笑:“不過也或許,讓他看見我這樣子……也是一件好事吧。可惜了。”

旁邊的侍女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懼

他離開了庭院,一路碎瓊亂雪。

天色漸漸暗了,外面的喧囂也漸漸遠去,因為都知道容儀在休息的原因,侍衛和侍女都撤走了,停下了手裏所有的事情,不打擾這片地方的清靜。

正是安靜得連滴落一滴水都能聽見的時候,側邊的房門突然輕輕地被打開了,隨後再度關上。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從裏面鉆了出來。

容儀望見周圍沒有別人,於是悄悄地終止了隱身術。為了不顯眼,他變回了鳳凰的原身,偷偷摸摸地往外溜。

他什麽都沒帶,只來得及把那封婚書揣進羽毛裏藏好;鳳凰的爪子細,戴不住蘭刑給的紅豆手鐲,容儀四處看了看,把這個手鐲叼起來,藏在了假山旁邊,預備過後來取。

他要掩人耳目地回一趟五樹六花原。

容儀藏著那封婚書,直飛九霄。沒有人發現他,他沒用多少時間就輕飄飄地落在了五樹六花原門口。

小龍們都不在,這段時間,小龍們集體放假,大多數都跟著他去了神域,每天到處玩。他一向對小龍比較縱容,也不太管他們。

裏面安安靜靜的,立在五樹六花原門口往裏看,一切如同往日,鳳凰殿外的玉菩提滿樹蒼翠,覆蓋白雪。

容儀變回人身立在門邊,剛往裏走了幾步,忽而覺得腳步有些遲疑。

這明明是他自己的地方,沒有想到有一天回自己家,還要這麽糾結。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的鳳凰殿是梵天主持修建的,他一直不太想得起來這是自己家。

畢竟他真正的家,他已經記不清了。父母親與世長辭之後,他也沒有再回過原來的故鄉。

他踮腳望了望,想要看看鳳凰殿的書房裏燈是不是還亮著,但是可惜中間還擋著長亭與遊廊,而且距離過遠,看不清楚。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進去,繞了幾個圈子,終於摸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裏安安靜靜的,整個五樹六花原都像是沒有人。

天色已晚,而五樹六花原因為頭頂就是天穹的緣故,眾星閃爍,雪光照著月光與星光,滿目一片清淺的月白色。

書房裏一片漆黑,只能聽見細微的風聲。

“那個家夥不在這裏嗎?”容儀心想。

可容秋這麽長時間,幾乎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容儀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離開了這裏,又會去哪裏。

他預演的要問的一大堆話,好像都失去了作用。

他嘀咕了一下:“遞了婚書,可是人卻不在,沒有人這樣遞婚書的……連我都知道送婚書的禮節。”

他以前認認真真寫了很多份婚書,看上誰了,都是親自上門通知。

倒是只有相裏飛盧的,婚書他沒有來得及寫,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容儀有些悻悻然,他正想轉身離開,卻冷不丁撞上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下意識擡頭,第一眼只望見男人的寬而瘦削的肩膀,在往上,是一雙暗紫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