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容儀愣了一下, 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話,就訕訕地說:“好,好……其實也可以看看別人, 別人比我好看,我是一只老鳳凰了,沒什麽好看的。”
“你容顏未改, 仍然是六界最好看的人。”相裏飛盧說,神情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好像這句話並不是誇贊,而只是一句客觀公正的評論事實, 他隨後像是思索了一下, 說:“要是你想我看, 下次和你一起討論的話,我會看的。”
容儀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不談這個, 先上樓吧。”
相裏飛盧便跟在他身後上樓, 容儀拐進二樓,望見相裏飛盧腳步沒停,又大嘆一口氣, “我說的是上我這個樓,佛子,天寒地凍,進來喝碗姜湯吧。”
相裏飛盧看他一眼, 那雙暗紅的眼裏才出現了微微的波動, 是詫異。
侍女過來送上了姜湯, 相裏飛盧仍然如同在面館裏一樣, 只是垂眼去看, 並不入口。
容儀一邊喝,一邊被辣得冒眼淚花子,他喝了一半,停下來歇歇氣:“不是我說,雖然神仙五根俱全,仙身重塑,看著什麽都比肉體凡胎好,但是凡人、凡鳥軀體,五行變幻,調和相補,大有奧妙,從前我看你給姜國人治病,倒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不以為然。如今方才知道,這當中講究大著呢。”
相裏飛盧說:“是嗎。”
他一雙眼仍然是暗紅色,但伸手端起碗,也喝了兩口。
容儀望著他的神色,忽而輕聲問:“這位相裏公子,你還記得在姜國的日子嗎?”
相裏飛盧擡起眼眸。
這千年來,無數個人都問過他這個問題,他都會給出一個相同的回答。
他前事已忘。
但如今問這個問題的是容儀。
相裏飛盧皺起眉:“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容儀往後靠了靠,閉氣將剩下的姜湯一飲而盡,隨後對他一笑,“倒是沒想到,千年過後,我這個不靠譜的護國神還惦記著姜國,你這個國師卻已經忘了。”
喝完了姜湯,兩人又在這樓上停了一會兒。
容儀又買了一些花燈,對每個跳舞的少年品頭論足一翻,順便跟相裏飛盧討論討論:“相裏公子,覺得最右邊第二個怎麽樣?”
相裏飛盧望了一眼,說:“身量單薄,骨相欠缺,皮相富貴。二十之前發達富貴,二十之後容易入情障,一生執迷不悟,坎坷受騙。”
容儀瞅他一眼:“那第三個呢?”
“是早年富貴之相,但非常辛苦,傷病勞神,中年易生大病。”相裏飛盧說。
容儀差點被他笑死:“來了花樓,哪裏是讓你這麽看的,不過我有一個想法,要是以後我沒有錢了,倒是可以跟你搭夥算命過日子。不過讓你算命,倒是屈才了。”
他不是沒有窮過,容儀萬貫家財散盡的時候有三次,一次是他所居住的凡間國家歷經戰火,他把全部身家都捐了出去,最後還是國破人散;一次是他跟友人遠渡重洋,海上遇到風暴,一船人帶著一船寶藏全部埋入海下,只有他一只鳳凰逃出生天;他從此不允許自己和凡人交朋友、同出行。第三次是很普通的做生意賠錢了,剛好把家產賠空。
他漸漸知曉,人的一生,神的一生,或許都是這樣起伏不定,脆弱復雜,天運曾是他的命數,如今沒了天運,他反而將這命數看得更加清楚。是禍是福,是兇是吉,他一直都是這只鳳凰沒有變罷了。
相裏飛盧跟著他買了幾串花燈送出去,正巧遇到清倌人謝客,要上樓為他斟茶倒酒。
容儀知道這個“倒酒”是什麽意思,眼見著相裏飛盧像是不懂規則,於是攛掇他:“別拒絕別拒絕,人家跳舞不容易,讓他上來吧。”
相裏飛盧便沒有拒絕。
那清倌人在滿樓掌聲和起哄聲中羞澀地上來了,是一個清秀白皙的少年,正是相裏飛盧說骨相欠缺的那個。
少年腰軟得像水蛇,見面就纏了上來,坐上了相裏飛盧膝上,他伸手自己喝了一口銀壺中的酒,脈脈含情地要和相裏飛盧喝交杯。
相裏飛盧伸手接過那少年手裏的酒,自己喝了。
“爺您怎麽自己喝了!”那少年嬌嗔,又扭了扭,“嫌奴伺候得不好?”
容儀在旁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搖了搖扇子,拍拍自己的膝蓋:“過來,那位爺是個不解風情的,小美人過來,我與你來喝交杯。”
那少年聰明,也不願在這裏丟了場子,從善如流地就踱了過去。等到看清了容儀的相貌,那少年自己先傻了。
容儀懶洋洋地說:“要喝就喝,過期不候。”
那少年趕緊湊過去,容儀勾著他的肩膀,喝完了一口酒,隨後心滿意足地放開了,像只饜足的貓咪一樣舔了舔嘴唇,坐回了原位。
那少年離開了,容儀擡起袖子,嗅了嗅,“好濃的脂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