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蘭刑離開了。

容儀望了望另一邊的容秋, 小聲說:“你不跟他一起嗎?這位昆侖……神君?”

他忽而頓住了,因為他在容秋眼底看見了他無法理解的眼神。

那是溫柔、眷戀、狂熱的愛意,還有一些茫然與驚惶。

除此以外, 盡是絕望。

“你是否覺得我熟悉?”容秋終於開口,說了他今日在這邊的第一句話, “……小鳳凰。”

“嗯?”容儀仔仔細細地打量他,肯定地搖搖頭:“沒有, 我沒有見過你。你是新飛升的神仙嘛,我又一直待在梵天, 肯定沒見過你啦。”

“我姓容。”容秋說, “名字是秋, 秋日的秋。”

容儀更茫然了:“哦……好, 我知道了。”

“那麽, 我也走了。”容秋微笑起來, 眼底的光和潤溫柔, 一如初見,但他的聲音卻澀然艱難, “希望以後……還能與你再見。”

容儀肯定地說:“大家都在天界上班, 一定有機會再見的。”

容秋又對他笑了笑,笑意仍然很溫柔:“好。”

容秋也離開了。

因果,緣分,是這樣殘酷的一件事。他與他有緣時, 他見他的一切,都是歡喜可愛的。

沒有緣分時,他連他的名字, 都已經忘記了。

他仍然記得那一天, 容儀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地問他:“那你要姓容嗎?”

他說好,於是一個魔頭,就此有了名字。

他與蘭刑同路,也不同路,最終目的,都是死泉。生死關頭走一遭,都是為了自己最後的心願。

不論魔障心障,只求他一人安好。

容儀回過頭來,望見相裏飛盧倚在門邊看他,深紅的眼底猶如深海。

他小聲說:“剛剛那個人,你覺不覺得他的性格有些奇怪?他都不說話。”

相裏飛盧說:“嗯。”

“他為什麽總問我認不認識他?要說熟悉的話,他那雙紫色的眼睛和師父倒是很像,但是師父就是師父,緣法眼不稀奇,有空我也去修煉一雙。”容儀立下壯志豪言。

相裏飛盧點點頭,笑了笑,心思卻像是不在這上面。

他說:“好。我等你。”

夜裏,又到了容儀萬分痛苦的喝藥時間。

相裏飛盧給他的那藥很苦,容儀一邊皺眉一邊喝,相裏飛盧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哄著他,也沒給他準備柚子糖。

他一直抱臂立在門外,擡頭望著天空。

蘭刑雖然是明行,但他的命星卻是一顆暗藍色的星星,在從前明行星的那一片區域內,追著眾星的尾巴,卻格外耀眼。

容秋是魔,並無星位,但相裏飛盧設下的法術,仍然在千年如一日地追蹤他,他時刻感應著他的魔氣。

此時此刻,那層魔氣忽而消失了,如同羅網抽離水面,壓力消失;緊跟著,那顆藍色的星星也在他也眼底熄滅了。

那兩人都已經進了死泉。

相裏飛盧轉身,溫聲問他:“藥喝完了嗎?我再來給你把把脈。”

明行消失,卻並沒有見到天運有回歸的跡象,容儀的臉色仍然有些蒼白。

他在床榻上坐下,伸手按住他的脈搏,正想細看時,容儀卻忽而抽回了手,擡起烏黑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

“怎麽了?”相裏飛盧心平氣和地問。

容儀瞅了瞅他:“你是不是有事情瞞我?”

相裏飛盧怔了怔:“什麽?”

容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他肌膚一向很白,但從沒有此刻,像是輕薄剔透的紙張一樣,隱隱透出其下青紫的血管。

他頓了頓,問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相裏飛盧又是一愣。

“你不要想著瞞過我,你們都在哄我,我看出來了。而且沒有人打牌的時候,會是那樣一副表情。”容儀問道,“他們都是來給我告別的,對不對?我要死掉了,這個事情,我自己有感覺。要不然,你也不會一整天都敷衍我,只想著你的藥草書。”

相裏飛盧嘴唇動了動,當他垂下眼,視線對上容儀這雙澄澈堅定的眼睛的時候,原本他設想中用來搪塞的那些理由,似乎都已經失效了。

他啞聲說:“不會,你不會死,我……我們,都在找辦法。你會好好活下去的。”

容儀反而愣了一下:“啊?”

他想了想,問他:“你是第一天養鳳凰嗎?你知不知道我們會涅槃的嗎?”

相裏飛盧似乎愣住了:“你會涅槃嗎?”

容儀更奇怪了:“我為什麽不會涅槃?我是鳳凰呀。”

他看著相裏飛盧的神情,忽而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這一千年……是不是有什麽很大的事情發生了?”

相裏飛盧移開視線。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想告訴我也可以。”容儀氣鼓鼓的,“可是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好像有很多事情我都錯過了,你要是不告訴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好好涅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