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孤準你走了麽?”……

柳凝走到如意軒檐下,收了傘,立在墻邊。

店裏面空蕩蕩的,只有掌櫃一人,見到柳凝來了也不驚訝,像是事先得到了吩咐,恭敬一揖:“貴客在二樓雅閣裏等著夫人。”

柳凝輕輕頷首,順著一處隱蔽的樓梯,往二樓走去。

鞋底踩在木板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屋裏,顯得格外清晰。

她心裏莫名有些緊張,不過表情沒什麽變化,不慌不忙地上到二樓,從廊間轉過,進了雅室。

雅室裏窗戶半開,雨絲微微落進來,室內燃著熏香,清冽的空氣裏混著一絲淡雅的氣息。

屋裏空無一人,通往內室的房門掩著,柳凝不確定景溯是不是就在裏面。

現在時辰還早,或許……他還沒有到。

柳凝沒有去推那扇門,只是在外間等著。

這裏布置得頗為雅致,地面由湘妃竹整整齊齊地鋪就,上面覆了一層薄薄的氈毯,踩上去柔軟溫暖;墻邊立著一排博古架,黃花梨木材質,上面擺著些瓷瓶玉器,錯落有致,每一件看上去都是稀世珍寶。

想來這間房間,是專門為景溯提供的。

柳凝的目光匆匆掃過一圈,很快被不遠處的桌案吸引。

那上面擺著一副畫,熟悉得很,紙上畫的是隱香寺,群山環抱,被層層疊疊的杏花掩映起來,日光半照其上,淡淡的香火繚繞在上空,看上去一片安寧祥和。

這副畫構圖著色都是極為精妙,即便是與當世大家相比,也不遑多讓。

畫上沒有落款,也不知是不是景溯所作。

下面還有。

柳凝隨意地揭開,然而看到下一張的瞬間,卻是突然僵住,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凍結成冰。

下一張也是隱香寺,卻是在後山的花林裏,畫面裏多了兩個女子,其中一個裹著素錦鬥篷,身影看上去頗有幾分羸弱,卻是伸手將另一個綠衣婢女往懸崖下推。

畫面正好定格在推下崖的一瞬間,綠衣婢女的臉上滿是驚恐,而病弱女子的臉卻剛好側過去,表情沒有畫出來。

柳凝渾身發冷。

那畫中女子的臉雖然沒畫出,可是衣著卻被勾勒得精細異常,與她那天去寺廟時,穿得一模一樣。

她木然地翻到了下一張畫。

這回畫裏只有她一個人,還是寺院後山的杏花林,她嬌弱地靠在一棵樹邊,擎著斜支出來的花枝,臉上浮現著一抹焦慮的神色。

原來那個時候,他也在。

他什麽都看到了,什麽都知道,玉佩也是被他拿走,故意扣在手裏,不肯還她。

柳凝腦子裏亂糟糟的,明明四周一片安靜,她卻覺得耳邊像是有一片片驚雷,接二連三地炸開,幾乎讓她無法思考。

事情還是走到了最壞的一步。

“吱呀”一聲,內室的門被推開,柳凝猝然轉頭,看到景溯正瞧著她,唇角勾著一抹笑意。

“夫人到了?”

他見她手裏正拿著桌上的畫,一點也不吃驚,只是笑道:“孤畫得如何?可有畫出夫人的幾分神韻來?”

他語氣隨意,就像是在春遊賞花之時,偶遇一處美景,問她好不好看。

他越是這樣,柳凝越覺得可怕。

這樣費盡心機地與她做戲,誘她入網……他究竟想要什麽?

柳凝勉強冷靜下來,正要開口,手卻忽然被他捉住,被他拉進了內室。

“孤畫了四張,還有一張擱在裏面,剛剛畫好……夫人來品鑒一下?”

景溯把她扯到裏屋的桌案邊,那裏正平攤著一張畫紙,墨跡尚未幹透,顏色比先前那幾張秾麗得多,整張紙上沒有多余的景物,只有她一人。

畫的是昨日,她吸了香,暈過去後的情形。

畫紙上檀木衣櫥門半開著,年輕女子嬌弱無力地靠在窗邊,發鬢微亂,眼眸輕輕闔著,眉頭半蹙微蹙,頰邊虛浮著兩抹病態紅暈……她衣衫都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卻頗有一番旖旎動人的味道,引人遐思。

他的筆觸極精細,連睫毛上沾染的淚珠也畫了出來。

柳凝盯著畫,她素來淡漠自持,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有這副靡麗嬌媚的模樣。

她緩緩擡頭,對上了景溯的雙眼。

他沖她彎了彎唇:“如何?”

柳凝手指攥住了衣袖,聲音卻毫無波動:“殿下想要什麽……不妨直說。”

景溯眸色染上興味,把玩著她的手指:“孤說了……你肯給麽?”

柳凝側過頭,睫毛顫了顫:“殿下可不可以先把玉佩還回來,別的事情……”

她話還沒說完,他卻湊了過來,唇附在她耳邊,掠起些許癢意。

“孤推了公務,等了你一早上……你心裏就只有你那枚玉佩?”他語氣輕飄飄,帶著一絲調侃,“本來是想還你的……可你待孤這麽冷淡,那枚玉佩,還是暫時由孤保存比較好,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