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柳凝心跳一頓。

對上他的眉眼,卻辨不出他幽深的雙眸裏,藏著什麽情緒。

她抽了抽手,平靜地嘆了口氣:“殿下誤會了。”

“哦?”

他稍稍松手,柳凝輕輕揉了揉手腕,在他面前展開掌心,裏面躺著一朵柔軟的杏花。

“沾在殿下的衣衫上了,在背後。”她柔聲說,“……我幫您取了下來。”

景溯盯著她掌心裏的杏花,半晌笑了笑:“原來是這樣。”

他把花瓣從柳凝掌心拂落,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不過你就算真的要推孤下去,孤也不會太意外。”

“……這個地方,你還記不記得?”

柳凝當然不會忘記,綠萼就是在這裏,被她親手推下去的。

她看了景溯一眼,他眉目間彎著笑意,看上去頗為輕松。

果然她料想得沒錯,景溯怎麽可能把後背大刺刺地亮給她,站在這麽微妙的地方,不過是試探她罷了。

“走吧。”

柳凝被景溯拉著,從崖邊離開,穿過杏花林間一段小徑,來到一座禪房門前。

這地方甚是隱蔽,重重花影遮擋著,從外面很難看見。然而這裏卻可以透過花枝,清晰地看到斷崖邊的一切。

柳凝瞬間就明白了,當時她殺人,景溯就是在這裏看到了一切。

禪房的門被推開,裏面與前山一眾禪室不同,房間更寬闊些,室內的陳設布置也更加清幽雅致一些。

“這是專門為殿下準備的房間?”

“這是寺內僧人為母後保留的禪房。”景溯說,“你總該聽說過,這座隱香寺,是由先皇後出資修建的。”

柳凝愣了愣,想起似乎的確有這麽一回事。

面對景溯的時候,她很少會聯想起先皇後。

在她的印象裏,沈皇後正直寬仁,很難想象她會生出景溯這樣的兒子——虛偽乖戾,做事毫無底線。

柳凝微微出神,忽然感覺額頭被輕輕彈了一下,景溯笑著睨了她一眼:“發什麽呆?隨孤進來。”

他指著裏面一間內室。

柳凝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想來不是要作弄她,便是與她親熱調戲……來來回回不過是這麽幾出,哪一件她都不喜歡。

但又違抗不了。

她斂起情緒,輕輕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小桌,桌案前坐著一個老人,發須盡白。

老人正低頭在書卷上寫著什麽,聽到聲音,擡頭看了一眼:“人來了?”

柳凝還有些愣怔,景溯卻已經按著她的肩頭坐下。

“煩請您替她瞧上一瞧。”

他語氣裏熟稔間又不失敬意,似乎與這老頭有些淵源。

那老人“嗯”了一聲,轉向柳凝:“把手伸出來。”

他身上散著淡淡的藥草味,柳凝很快明白過來,眼前這位老人是位大夫。

是景溯找來的,給她看病。

柳凝伸出手腕,擱在桌案上的脈枕上,余光瞥了眼身邊的男人,心情有些復雜。

她上次在他面前犯過一回哮喘,他便記下了,找來了名醫為她看病。

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便是衛臨修,也做不到這樣的體貼。

柳凝心中微瀾,但也僅僅是一瞬間,便恢復了平靜。

對她好又如何。

誰知道是不是故意做給她看,他身居高位,收買人心的手段,想必早就用濫了。

“夫人脈象浮虛,氣血不暢。”老大夫收回了手,提筆寫了副藥方,稍稍風幹,遞到柳凝面前,“按此方每三日服用一次,好生休養,切勿憂思過重……半年後,喘症可稍作緩解。”

“半年?”景溯挑眉,“這麽久?”

“多年沉疾,哪裏是一時半會就能治好的?”老人搖頭,收拾起藥箱,看了柳凝一眼,“夫人待自己也要上心些,如此不注重調養,恐怕日後於子嗣上會有艱難。”

柳凝點了點頭,輕聲道了謝,將藥方疊成小方,裝進荷包裏。

老大夫走後,景溯把禪房的門合上,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一時靜默。

柳凝撫了撫衣袖,不管她心裏怎麽想,嘴上總是要感恩戴德一番。

“今日……多謝殿下。”

“孤不喜言謝之語。”景溯從門邊回來,在她對面坐下,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阿凝不如給點實際的東西,以表謝意?”

柳凝抿了抿唇。

這個人就是這樣……人家難得對他生出點感激,一句話就可以輕易地倒回原點。

她沒說話,只是略微警惕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麽。

“這麽戒備做什麽……孤又不會把你怎麽樣。”

景溯失笑著搖搖頭,從桌底抽出一面棋枰,兩罐玉制棋子擺到桌面上:“陪孤手談一局就好。”

他神態和煦,不過柳凝知道,事情恐怕不會那麽簡單。

果然,景溯把一罐白子推到柳凝面前:“下棋總會分個輸贏,不如立個彩頭,若你贏了,可隨意向孤討要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