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巧

柳凝頷首, 對上他的目光,心跳稍稍漏了一拍。

雖說她對景溯並無情愫,甚至還隱隱帶著些許惡感, 但此情此景卻著實有些美好。

男子淺杏色衣衫, 輕袍緩帶,一頭墨發也未像平時那般用玉冠規矩束起, 而是松松散散散在身後,分出一束用玉色繡帶隨意綁起。他偏頭支靨, 眉頭輕輕挑起, 眸中映著燈火色, 忽明忽滅。

柳凝很清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過此時他的外表太有欺詐性, 她再是冷靜自持,也終究是個凡人, 難免不會恍惚一下。

景溯把桌案上的卷宗折子收到一個檀木箱中,擱到一邊,然後拍了拍身邊的空當。

“過來坐。”

親密的事已經做過不少, 柳凝也不再顧及什麽矜持,從善如流地在他身邊坐下。

車軲轆緩緩在青石板路面上滾動起來。

柳凝身子微微晃了晃, 手撐了一下穩住, 正打算開口, 卻忽然發現景溯傾身過來, 附到她肩頸間, 呼吸羽毛般噴灑在她的皮膚上。

她眼睛睜大了一下, 下意識往後仰, 卻被他扳住肩頭。

景溯在她頸間嗅了嗅:“你喝酒了?”

青梅子酒味甘甜清淡,卻還是沾染著一絲淡淡酒味,即便她換了衣衫, 也還殘留了一些在身上。

柳凝本來可以好好作答,不過他的氣息亂拂,惹得她有些癢,睫毛顫了顫,將他輕輕推開:“……是喝了點。”

“怎麽又不聽話?”

他好像是在關心她的身子,明明忌酒,卻偏偏還喝,柳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還不是殿下的錯……”

酒意還縈繞在腦袋裏,雖清醒,卻好像還是比平時稍沖動些,她白了景溯一眼後,才想起這舉止略有些不知輕重,心生悔意。

不過景溯對此毫不見怪,甚至似乎還頗有些受用。

她平日裏總是穩重得體,難得有這般嬌嗔模樣,倒像是未嫁人的小姑娘一般。

景溯忽然想起她雖已為人婦,今年卻也不過十七,比自己還小了些,本就正當青春曼妙的年歲。

念及次,再看到她頭頂上婦人發飾,便覺得心頭有些堵,擡手將她固定盤發的素簪悉數抽出來。

一頭長發蜿蜒而下,青絲如瀑,垂至楊柳枝條兒般的腰間,溫軟柔順,也愈發襯得女子纖弱動人。

柳凝一驚,隨後抿了抿唇:“殿下……?”

他總是莫名其妙,先前還好端端的,也不知道又發什麽瘋,把她的頭發都拆散了。

她想把簪子拿回,景溯卻不給,隨意往邊上一扔:“難得出來玩,帶這些累贅做什麽。”

他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條雪青色的絲帶,從她身後抽出一綹頭發,纏繞著系上,末了收尾時,還很有情趣地綁了個小巧的蝴蝶結,欣賞了片刻後,滿意地點點頭。

“這樣就很好看。”

柳凝看不見自己後面,只好任由他折騰。

好在和他共處在馬車裏的時間並不太長,很快就停了下來,景溯牽著她的手下車,青帳簾掀開,一片燈火交織映入眼底。

湖邊有一處碼頭。

江州依山傍水,北面橫亙青柏山,是南陳與北梁國境交界之處,淮水順延國界,分流向南,其中一處支流便注入江州腹地的翠陵湖中——正是他們所在之處。

柳凝默默看了景溯一眼,沒作聲,心想這位殿下倒也是別出心裁,專拉人家大晚上遊湖。

岸邊停著一艘小小的畫舫,景溯拉著她上去。

“明日就要回汴京了,上次在廣陵未能盡興,臨行前在江州找補回來也好。”他笑道,“你在江州待了十多年,對這翠陵湖可還熟悉?”

“也不算太熟……”柳凝說,“從前就算遊湖,也都是白日裏出來,未曾夜間到這兒來過。”

她本就喜靜,白日遊湖通常也是江州官家小姐們設宴,她只偶爾參加,對此並不是特別熱衷。

話說完,眉心被戳了戳,景溯笑著移開手:“泛舟夜遊才有趣味……沒見識。”

柳凝捂住額頭,揉了揉被他指尖戳過的地方,景溯笑著睨了她一眼,然後掉過頭去,吩咐船夫劃槳。

這回他不像上次親力親為,而是和她一起對坐在畫舫艙內。

艙內同一間屋室沒有任何區別,布置得很有幾分雅致的味道,兩邊是紋花軟塌,中間擺著一張檀木小桌,上面放置著玉瓷茶具,還有一個六格拼盤,裏面擺著碧澗、芳蕊等名品茶葉,還兼有玫瑰酥糖、椒鹽桃片等一眾精致點食。

側面的窗半支著,透過縫隙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

景溯慢悠悠地吃了兩塊茶酥,見柳凝似乎對吃食沒興趣,只是一味瞧著湖面,便道:“去船頭看看?”

他說著起身,拉過她的手,往船頭走去。

船頭的視野更為開闊,柳凝低頭,萬千燈火倒映在水裏,隨著波紋絞成一團,遠處傳來嬉笑與蕩漾的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