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殿下喜歡我麽?

玉扳指觸在她下頜, 他聲音微涼。

柳凝回過神來,對上景溯的目光,牽了牽唇角, 輕聲解釋:“我哪有盯著人家一直看……不過是瞧他眼睛好像有些問題, 一時好奇而已。”

顧曦右邊那只眼,似乎是裝上去的義眼。

景溯不語, 眉頭卻微微挑起,柳凝與他視線幽幽相對, 看不清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她恐被他瞧破了真實心思, 睫毛微顫了顫, 垂下了眼。

暖融融的燈光下, 年輕女子長發及腰,低眉垂目, 薄紗拂在面上,隱隱透出姣好的下頜輪廓,雖然看不清下半張臉, 卻依舊能感受到如水墨般緩緩暈開的韻味。

寬敞的畫舫上,紅紗綾羅逶迤在絨毯上, 只有他們兩人, 安安靜靜。

“顧曦說你禍國之姿, ”景溯端詳了柳凝一會兒, 輕輕一笑, “我倒要仔細瞧瞧, 阿凝是怎麽個‘禍國’法……竟將我的整個魂魄都勾了去?”

他借顧曦臨走時的話調侃, 隨意地擡起手,拆開了面紗後的絲絳。

柳凝心中嘆氣。

禍國勾魂?她哪有這樣的本事。

她知道景溯只不過是隨口調笑而已,嘴上說被勾走了魂, 其實心裏剔透得很——瞧著對她呵護備至,但涉及機密政務,不該說的,一句也不會對她提起。

面紗緩緩落下,柳凝的臉完整地顯露出來。

景溯對眼前女子的面容已是很熟悉,便是閉上眼,她的每寸眉眼,也能不差分毫地畫出來。

不過這樣細致地打量,還是第一次。

美人立於燈下,一身淡雪青色的衣裙,不加任何點綴,卻是渾然天成的精致細膩,瓊鼻菱唇,嘴角習慣性地微微翹起,是無限的纖弱溫柔,堆疊在繡鞋邊的十丈軟紅,也就此黯然失色。

眉眼不是那等張揚奪目的明艷,但看了一眼後,卻會被深深吸引,很難再移開視線。

景溯的目光一寸一寸掠過她的臉,不自覺便想起了月染清暈、新雪初降之景,雪色覆蓋住一切汙穢,是那樣的純凈無瑕,好像一切罪孽都沾染不到她的衣角上。

不過他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

當初正是被這種深深的矛盾吸引,最初只是覺得有趣……如今卻愈發陷進去,連他都有點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她只能是屬於他的。

再是一片純白,也得慢慢沾染上他的顏色,一起沉淪下去才好。

柳凝注意到景溯的眸色漸漸幽深起來,心跳微微快了些。

這船上只有他們兩人,難保他又忽然發什麽瘋,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

她不動聲色地退了一小步,輕聲笑了笑,岔開話題:“剛剛殿下把其他人轟下船,身份都暴露了……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於殿下的名聲有礙?”

“確實。”景溯點了點頭,握住她的肩頭,“還不都是因為你……你該怎麽賠我?”

柳凝蹙眉:“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看你嫌船上這群人吵鬧,這才一擲千金,將這船包下。”景溯摸了摸她的臉,閑閑道,“美色惑人……可不是正是你的過錯。”

歪理。

柳凝心裏冷笑,她又不蠢,怎麽會看不出來,他有意造勢自汙,借著她一副色授魂予的荒唐模樣,也不知是做給誰看。

是顧曦,還是……?

額頭被輕輕敲了敲,景溯嗤笑一聲:“又在心裏編排我什麽?”

柳凝抿唇,無辜地揉了揉額頭:“我沒有……”

無論怎樣腹誹,她臉上總是一副柔順文弱的模樣,正想再解釋幾句,他卻忽然松開她的肩,往廳中央走了兩步,拾起遺落在地上的琵琶。

“隨你怎麽想……不過有一點是真的。”景溯哂道,“剛剛那個彈琵琶的,實在不怎麽樣,吵得人心煩意亂,還是都散了去才好。”

柳凝回想起剛剛那樂妓彈的曲子,音律中正優美,指法不亂,曲中情感意境也都到位,可以說是相當不錯。

她也曾在宮宴上聽過樂師彈奏,不過也就是這樣的水平。

口味著實刁鉆。

柳凝這樣想著,卻忽然聽到一兩聲琶音。

擡眼一看,琵琶正橫在景溯膝上,他用一只手托著,另一只手則執著桐木撥子,寬大的淺杏色袍袖自然地垂下,木撥子上的流蘇搭於其上。

他沒說話,只是漫不經心地彈了兩聲,然後微微凝眸,稍稍停頓了片刻,音律從琴弦下緩緩流淌出來。

彈的也是《碧雲天》。

比起之前樂妓所彈,更多了幾分難以形容的韻味,仿佛要將人深深地吸進去……柳凝安靜地聽著他彈奏,這才明白他適才的挑剔。

之前樂妓所彈固然不錯,但與景溯一比,還真是不值一提。

柳凝被淺淺音律籠罩,一邊望著景溯,他此時看上去專注認真,卻又比平日多了幾分悠閑,不像王儲,倒更像是大戶人家出身的閑散公子,衣袂翩翩,舉手投足間,俱是才情與清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