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剮刑(第2/2頁)

她的臉色沒有什麽異樣,食欲似乎也沒受到什麽影響,一如平日裏進餐的模樣。

景溯掀了掀唇:“看著這種場景,虧你還能吃得下東西。”

“這沒什麽。”柳凝面不改色。

她用小銀勺舀起魚羹的姿勢,溫婉而優雅;一雙杏眼即便無情,也是溫柔和煦的形狀。

景溯盯了她半晌,笑道:“蛇蠍心腸。”

“是,我本就不是什麽良善女子,殿下不知道麽?”柳凝放下勺子,輕輕頷首,“……看上我這樣的人,後不後悔?”

後悔麽?

倒也沒什麽好後悔的,景溯想,她就是這樣的人,他一直都知道的。

生了一張清麗秀雅的臉,溫柔纖弱得好似芙蓉花,實則卻是偏執狠毒到了骨子裏,一顆心又冷又韌,不遜男子,半分女孩子家的柔軟也沒有。

“殿下待我真好,能讓我親眼看著仇人受盡酷刑而死。”柳凝說,“可惜,不能由我親自動手,手刃衛家父子……解我心頭之恨。”

她受過的苦、她闔族親人的含冤枉死,如今都化作千刀萬剮,報在衛家父子的身上——這正是天理昭昭,因果報應。

她怎麽會怕呢?

高興還來不及。

柳凝忽然拿起桌邊的銅鈴,搖了搖,喚來小二:“煩請上一壺酒。”

“客官想要什麽樣的酒?”

“拿你們店裏最烈的來。”

柳凝沒有理會小二詫異的目光,只是安靜地坐在原處,很快一壺燒酒端上了桌,她倒了一杯,然後看向景溯:“殿下要來一杯麽?”

景溯冷冷地看著她:“你自己喝。”

柳凝也不在意,看了眼窗外的行刑,隨後飲了一口杯中酒。

燒酒入喉,像是刀子一般,刮割著她的喉管,炙熱而刺痛,柳凝極少飲酒,更沒喝過這樣烈的酒,一入口,便忍不住地嗆咳起來。

她平息片刻,想要再飲一口,手裏的杯盞卻被景溯一把奪過。

他潑了杯子裏的酒,然後擲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看上去有些憤怒。

“你發什麽瘋?”

“不是發瘋,我高興。”柳凝笑道,“殿下恨我入骨,難道還在乎我飲不飲酒?”

她的話似乎戳到了景溯的心思,明明已經不打算在意她,可卻還是見不得她飲酒,見不得她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對自己毫不憐惜。

“你——”

景溯拽緊了連在她手腕上的細鏈子,發出細細碎碎的脆響,話還沒來得及出口,雅座邊的珠簾卻忽然被掀開了。

“太子殿下好雅興。”

顧曦站在門口,目光落到柳凝身上,金面具下的薄唇微微翹起:“這位夫人……倒像是……”

“顧曦。”景溯冷聲道,“之前行刺孤的那名刺客,雖然已經死了,但想要找到她究竟來自何處,也並非難事……如今你代表北梁來本國謀政議事,想來也不願橫生事端,毀了兩國盟好。”

他意有所指,顯然是對妙音的底細有了一定把握,雖然沒有揭發,卻拿過來作為把柄,威脅顧曦不要多事。

顧曦唇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睛盯了景溯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殿下的提醒,臣記下了。”

他說完,瞥了柳凝一眼,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像是在說:他沒辦法救她走了。

顧曦收攏折扇,用扇骨掀起珠簾,他離開後,垂下的珠簾相互敲擊,發出清脆圓潤的聲音,襯得室內愈發安靜。

柳凝感覺到手腕一陣刺痛,轉頭,看到景溯勾著手裏的鏈子,唇角彎起嘲諷的弧度。

“真是好手段,連顧曦都成了你的入幕之賓。”他說,“……是不是但凡是個男子,你都不會放過?”

柳凝皺了皺眉,沒答話,景溯也不再多言。

兩人沉默地各坐一邊,望著窗外刑場,衛家父子被縛在刑柱上,已經奄奄一息,渾身上下沒一塊能看的地方。

“沒什麽意思了,”最後景溯開口,“走吧。”

柳凝被鏈子帶著,出了酒樓,兩人穿過人群,往馬車停靠的方向走去。

忽然像是發生了什麽,人群中一陣竄動,亂了套,推搡擁擠間細鏈從景溯的手中滑落,他倏地轉身,看見柳凝被人流裹挾著往另一邊去。

景溯急忙伸手,沒抓到,指尖堪堪擦過她的衣角。

再擠開重重人群時,柳凝已不在原處,徹底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