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羽鶴銜花

生辰禮?

哪有這種東西。

柳凝遲疑未答, 隨後便聽景溯語氣涼涼:“沒準備?孤就知道。”

“……殿下的生辰,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她解釋道,“哪裏來得及準備禮物, 何況……”

“何況什麽?”

“何況殿下厭憎於我。”柳凝輕輕瞟了他一眼, “就算送了,殿下也不會珍惜。”

景溯似乎被她的話噎了一下:“……誰說孤不會珍惜。”

他這話近乎耳語, 說得極輕,柳凝只聽到了前幾個字。

他說完, 似是有些悔意, 微微偏了偏頭:“罷了, 左右孤也不稀罕你那些東西。”

不稀罕, 卻偏偏又去而復返。

柳凝看著他略顯陰沉的臉色,眉眼輕輕彎了彎, 從榻上站起身來。

她先前崴了腳,被他用層層藥紗包著腳踝,行動不便, 只能撐著一旁的小桌慢慢地站起身。

景溯見她行動遲緩,似乎有些艱難, 垂在身側的手臂擡了擡, 但最終還是沒有去攙扶她一把。

他看了一眼她受傷的腳踝, “坐得好好的, 站起來幹什麽?”

“請罪。”柳凝說。

“罷了。”景溯揮了揮手, “孤……本來也沒期待過。”

“無論殿下信不信, 我為殿下賀生辰的那幾句話, 都是出於本心。”她說。

他們離得很近,柳凝站起身、低下頭時,幾縷長長的發絲偶然搭在他的衣衫上, 沾染著微涼的沉水香,繞指成柔,欲說還休。

貌慈而心冷,無情卻動人。

景溯最頭痛她這樣,辨不清真情假意,卻溫溫柔柔地拉著他往下墮……卻不知下面等著他的,是溫柔鄉還是陷阱。

他是吃過大虧的,肋下至今留了道一寸來長的疤痕,此時正隱隱作痛,像是警告。

景溯往後退開一步,想要拉開與柳凝的距離,然而她忽然“嘶”了一聲,似乎不慎牽動了傷處,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她兩邊肩頭,慢慢地引著她重新坐回到錦榻上。

他對她的憐惜,總是很難抑制。

景溯松開她的肩,手掌卻被纖細的手指握住。

“殿下,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氣了……”她溫聲細語,“我為殿下奏一支曲子,當作賀禮,好麽?”

他低頭凝視著她的臉,最終沒有拒絕,在她身邊坐下。

柳凝著人取來一架古瑟,放於膝上,鳳凰木為身,體中空,冰蠶絲架於其上,五十弦平行排開。景溯看著瑟尾上雕刻著的蘭花紋路,眉頭微揚:“你會這個?”

他只聽過她吹笛子,還是第一次見她擺弄這樣的樂器。

她不語,只是莞爾一笑,袖子往上挽一點,十指指尖觸在弦上,慢撚輕挑,空泛泛的樂音如流水般傾瀉而出,一開始是皓月浮動、雲卷雲舒,隨後指法漸漸繁復起來,音調陡然一轉,好似置身於繁花鳥鳴間,一派春和景明……最後樂聲又逐漸轉低,以一串揉音所為收尾,恍若低低的嘆息聲。

曲調指法不算太難,但韻律間自有一番婉轉意趣,耐人尋味。

“這是什麽曲子?”安靜以後,景溯問。

“羽鶴銜花。”

柳凝答了他的話,輕輕一笑:“不是什麽名曲,想必殿下沒有聽說過……這是父親曾經譜的一支曲調。”

景溯不由得一怔,她在他面前,幾乎不曾主動提起自己的過去。

“瑟是父親教的,可惜我當時還小,只會了些皮毛。”柳凝繼續回憶著,“蕭家覆亡後,我便幾乎未再碰過,直到住進了這裏,才重新撿起來……若是彈得不好,殿下勿怪。”

“這曲子,你只彈給孤聽過?”

柳凝點點頭:“獨一無二的東西,才配得起殿下。”

景溯不想被她的花言巧語迷惑,但神色還是情不自禁地緩和下來:“這支曲子,可是有什麽故事在裏面?”

“有,是一個神話故事。”

“天界司掌琴瑟的素女下界,動了凡心,與一男子結緣廝守……然而這違反了天界條律,兩人最終被天帝分開,永生永世不能再見。”

“素女知天命難違,便請求天帝讓她見那男子最後一面。她化形為一只羽鶴,嘴裏銜了舊日初見時的花枝,交到男子手上,並遺落下一根潔白的鶴羽。”

柳凝講到這裏,便停下,景溯卻正聽到入神處:“然後呢?結局是喜是悲?”

“沒有結局。”柳凝眼裏盈著絲絲笑意,“這故事是我編的……哄殿下開心而已。”

景溯愣,隨即微沉了臉:“你……放肆。”

他的斥責並沒有什麽力道,更像是被她戲耍後的惱羞成怒。景溯不虞地甩了甩袖子,卻被柳凝牽扯住。

“誰叫殿下非要覺得這曲子裏有什麽故事?我只好現編一個。”她柔柔地望著他,“其實我覺得這故事還不錯,你……不喜歡麽?”

“這故事沒頭沒尾的,誰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