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景溯番外·鏡中人……(第2/2頁)

循聲看過去,本以為只是惡奴欺主的戲碼,誰知那柔柔弱弱的女子卻伸出手,將刁鉆害主的婢女推下了山崖。

那女子即便是披著厚厚的鬥篷,也難掩病態,纖弱得就像是初春岸邊的柳枝條兒。她殺了人,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一雙杏眼裏無辜而溫良,時不時低低地咳兩聲……景溯幾乎要以為,適才所看到的,只是他的錯覺。

但她還是不小心遺落下了一枚玉佩,上刻寒梅雪月,一瞧便不是凡品。

那似乎是她很重要的東西,不一會兒又見她匆匆上山來找尋,這回,她的表情豐富了不少。

景溯隱在花林裏,一邊摩挲著剛撿來的玉佩,一邊欣賞著女子,她找尋了半天,最終卻一無所獲,溫柔鎮定的臉上出現了挫敗、焦慮的情緒。

他看著她的神情,忍不住彎唇,心裏隱隱起了些興奮,與其說是一見鐘情,倒更像是見到了什麽新奇有趣的玩意兒,迫不及待地想到拿在手裏把玩。

待那女子走後,他便也下了山,向寺中僧人打聽了一圈,得知了她的身份。

是忠毅侯次子衛臨修的夫人柳氏,閨名為“凝”,柳凝。

是已婚婦人,不過他並不介意,左右只是當個解悶的玩意兒,待滿足了興致,他自然會放手。

這是景溯第一次見到柳凝。

那個時候,他並未想到,此後,她會慢慢地走進他的心裏。

畢竟他向往的,是像他母後那樣溫婉良善的女子,而柳凝徒有一張溫柔清麗的臉,心卻又狠又冷,與良善壓根兒沾不上邊。

他只是抱著玩樂的心情開始,用撿到的玉佩,像逗弄貓兒一般,如願以償將她一步步誘到自己身邊。

春日微雨,她撐著一把二十四骨油紙傘,來赴第一次邀約。他站在二樓樓閣邊,瞧見她抱起一只淋濕的野貓放在屋檐下,覺得好笑,又覺得心裏微微動了動。

像她這樣的人,竟也有憐弱之心。

原本只是想玩一玩便作罷,此時卻忽然脫不開手……那日景溯向她開誠布公,將她掌控在手心裏,也未曾給過她拒絕的權利。

此後便是種種糾纏,從汴京到江州,他與柳凝糾葛愈深,對她的憐惜也就愈盛。

他心冷,從未憐惜愛護過什麽人,唯獨對她時,心腸總是免不了柔軟幾分——尤其是知曉她的身世後,她一切的漠然與決絕,也就都有了解釋。

他不知不覺地就陷了進去,開始做一些從前想也不會想的事情:他憂心她的病情,為她延請名醫、叮囑她用藥忌酒;他一擲千金包下畫舫,彈琵琶只為博她一笑;他與她共賞夏夜螢火、秋山紅葉;他們一同分享著喜樂憂痛,互相對彼此許下承諾……

後來,他想著要把她從衛家帶出來,便精心建造了一座宅邸,命名為朝暮,取的自是朝暮共處之意。

但她住進來後,他們之間的相處卻並不多——她為了陷害衛家,對他安排了一場刺殺,本意雖不是要置他於死地,但卻還是實打實地傷到了他。

他將她囚在朝暮居,想要借此折磨於她,卻更像是在折磨自己。就算下定了決心,在面對她的時候,卻還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破防,無法抑制住被她吸引,無法控制心裏深深的憐惜。

愛意入骨,終究還是無法自拔。

最後他們還是和了好,他放下了過去,決定重新開始。

可她卻又在此時離開。

景溯收回神思,回了禪房內,在竹桌邊坐下。

桌上有一張畫像,畫中人是她,一身雪青色衣裙,青絲如瀑垂下,一雙眉眼如水波,氳著柔軟的笑意,看向畫紙外,仿佛正在瞧著他。

景溯撫摸著畫中人的輪廓……她總會這樣溫柔地注視著他,但他卻不清楚,她這樣的溫柔裏,究竟有沒有過一點真心。

若是有,又怎會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

畫紙邊是一面舊銅鏡,靜靜地立在桌上,那是沈皇後遺留下來的舊物。

景溯能從銅鏡裏看到自己的臉,但很快,這張臉就幻化成柳凝的,眉目如畫,眼波柔和。

景溯微微挑眉,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她了。

他們都擅長作偽蟄伏,都喜歡將心事深藏,都不習慣退讓……他們是那樣的相似,以至於他看著鏡子,裏面就能浮現出她的倒影來。

他們內在的尖銳是那樣相似。

以至於他們無法對彼妥協,卻又深深地相互吸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