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真心
顧曦審視著她, 柳凝心頭一緊,隨後又緩緩松弛下來。
“哥哥你……早就知道了吧。”她緩緩道,“早知道那南陳來使, 是什麽人。”
他早就知道景溯來使北梁, 卻對她只字未提。
顧曦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開口:“你見過他了?”
“只是遠遠看了一眼。”柳凝說, “我沒有與他見面,至於他知不知道我在這裏……”
她不確定景溯往樓上瞧的那一眼, 有沒有看到她。
“他知道了又如何?”顧曦冷笑一聲, “這裏是北梁, 就算他在南陳呼風喚雨, 如今到了北梁的地界,又豈能由著他肆意妄為。”
柳凝雙唇輕抿, 無話,顧曦看著她,半晌輕嘆一聲。
“阿凝啊, 你對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之前已經跟哥哥說過了。”她低頭,輕聲道, “我, 不想再多說。”
其實究竟如何作想, 她也理不清楚, 也不想理。
左右這些事, 這輩子與她都沒什麽緣分。
“我不是對他有什麽情, 只是有一件事苦苦思索無解。”柳凝說, “這些年來,梁陳兩國或戰或和,但總歸是北梁略處下風。就算需要使臣訪梁, 南陳朝堂之上,有的是人選可擔當此任……又何須他一國儲君親自來訪。”
這正是她奇怪的地方,歷來出使他國,就算以示敬重,通常派遣的,也多是不受寵的皇子,派太子出使他國,更是鮮有前例。
只因這本就是一件風險難料之事,皇帝又怎會拿一國儲君冒險。
“哥哥……你知道這是什麽緣故麽?”
顧曦搖頭:“我只知道來使是他,具體緣由卻不清楚,確實怪了些……不過,說不定只是他自己想來,便刻意領了這出使的差事。”
“刻意?”柳凝蹙眉,“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翻遍南陳找不到你,說不定便猜到是我將你帶回了北梁,於是便到了這兒,要將你找出來。”顧曦語氣有些煩躁,“誰知道呢?他本就是個瘋子,能做出這樣的事也不稀奇。”
柳凝默了默:“……他不是瘋子。”
“他怎麽不是?”顧曦怒,“當年你還在衛家時,便肆無忌憚地糾纏於你;後來又將你囚起來作了禁臠,還在你手上扣了鐐銬鐲……他幹了那麽多荒唐事,你怎麽還為他說話?”
“……我沒有為他說話。”柳凝嘆了一聲,“罷了,不提他。”
她實在不想跟顧曦討論景溯到底瘋不瘋,有些事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何況顧曦對景溯成見已深,很難去改變他的看法。
若是真如顧曦所說,景溯是只是為了尋她而來,那她反倒稍稍安心。
總比他被卷入什麽陰謀中,要好得多——至少,她是不會害他的。
柳凝微微出神,顧曦見她這樣,眉心憂色更重。
他不怕景溯來硬搶人,就怕她這樣,瞧著一副理智而無情的模樣,實則心中有意卻不自知。
顧曦眉間折出一道皺痕,看來還是應該早些將她安定下來。
他本想在這燕京城中,仔仔細細挑一個好郎君,將柳凝托付給他,照顧她一生安穩喜樂。
但如今景溯來了,便打亂了他的計劃,只好加快動作,為柳凝尋一個好的歸宿。
家世過得去,人品須得貴重,最重要的是要真心喜愛敬重於她……顧曦思來想去,忽然有一個人選暫時浮現於他腦中。
“阿凝,景溯的事,你也無需多操心,自有為兄替你解決。”顧曦站起身,袖擺垂下,“你呢,就好好待在府裏,深居簡出,別被他發現,也莫要想著去見他……明白麽?”
“……知道了。”
柳凝點頭應了。
她還能說什麽呢。
之後幾日柳凝聽了顧曦的話,沒出過門,只安安分分地待在顧府裏。
她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夢,均與景溯有關,夢談不上好壞。
與其說是噩夢,她感覺更多的……是微妙。
她夢到一些過去的事,也夢到一些從未發生過的,某日午間小憩,還夢到了些羞恥而隱秘的事。
悶仄的午後,柳凝從夢裏醒來,雙頰生暈,身上起了一層細細薄汗,回想起夢中種種,只覺得心亂如麻,羞憤得擡不起頭來。
她怎麽可以做這種夢……
衣衫粘膩在身上,難受得很。
空蕩蕩的凈室裏,柳凝脫了衣裙沐浴。她泡在浴桶中,指尖從心口的蝶紋處劃過,總覺得自己像是沾染上了什麽魔怔。
沐浴完後,她換上一身淺杏色的裙衫,頭發半幹未幹地垂在腦後,在桌案邊坐下,取出紙硯,研開筆墨。
窗外是驟雨忽至,她和著雨聲,提筆將金剛經抄錄了一遍,末了,視線在那句“如夢幻泡影”上停了一停。
心下稍解。
所謂的夢都是假的,也說明不了什麽,大概只是因為她欠他多了,總想著還,這才叫他鉆了空子,屢屢入夢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