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總不至於寂寞(第2/3頁)

水滴從他唇邊滑下,不過好在藥是喂了下去。

然而藥效卻並不明顯,他的燒稍退下去些,卻仍泛著低熱,狀態也不見好,眉峰間緊巴巴聚攏著,神情似是痛苦。

他斷斷續續的夢囈也沒停,不過內容卻變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她的名字。

阿凝。

柳凝微怔,眉目間泛起一絲動容。

她一直知道他待她很好,是世上為數不多待她真心實意之人——卻沒想到,他是實打實將她放在了心裏,竟同他的母後一樣記掛著。

他無意識地低喚著,柳凝垂了垂眼,慢而輕地依靠在他懷裏,環抱住他的腰身。

“殿下……”她頓了頓,輕聲道,“子霽,我在的。”

他像是在迷夢裏聽到了她的回應,完好的那只手臂摟住她,像是溺水之人,抱著身邊唯一的浮木。

朝暮居元夜時,他曾將表字告知於她,她只喚過那麽一次,如今是第二回 。

她一直尊稱他為殿下,卻並不代表她忘了他的字;明明他只說過一遍,她卻記到了現在,卻從不說,只在此時才能溫柔地喚上一句。

柳凝伸手將他額上的汗拭去,兩人相擁而眠,他語聲漸消,終於安靜了下來,沉沉睡去。

他終於消停下來,可情況卻並不容樂觀。

低熱一直沒退,景溯昏睡了許久,當他再次睜眼時,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火邊有滋滋的聲響傳來,他循聲望去,柳凝正把著根長長的樹枝,上面掛了團黑乎乎的東西,像是在烤著什麽。

待她聽見響動,連忙起身走過來,而景溯此時才看清了那樹枝上掛著的,是一條魚。

模樣慘不忍睹,半邊烤成了焦炭,幹巴巴縮著。

景溯從未見過這樣寒磣的烤魚,忍不住想笑,唇角剛提了一個弧度,卻牽動到傷口,只好作罷。

“這個……我第一次烤,看上去不是很好。”柳凝難得有些尷尬,咳了咳,“不過把外面烤焦的部分去掉,應該還能吃?”

她用尖尖的樹枝將焦皮剝掉,露出裏面的魚肉,一點一點剃下來,喂到景溯唇邊。

他虛弱之下,本就沒什麽胃口,這魚不加佐料、烤得又不均勻,滋味也是一言難盡……不過景溯還是強撐著全部吃了下去。

他目光落到她的衣裙上,裙擺一圈潮濕未幹,想也能想得出,她為了捕一尾魚,得花多少工夫。

若是當日不救他,她現在仍可以安心待在顧宅裏,何必受這個罪?

景溯神色微微有些異樣,柳凝看在眼裏:“殿下在想什麽?”

“沒什麽。”他搖頭,沉默片刻,卻又擡頭問她,“我昨天說的地形,你可還記得?”

“記得,你說此處是狩山東南余脈,若繞山往南走,約摸一兩日,就可以抵達南邊的關儀鎮。”

“不錯,關儀鎮有水路通行,沿江南下便進入南陳的地界。”他聲音虛浮,語氣卻有條不紊,“阿凝,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原路返回,重新回到顧曦身邊,想來只要你舍了我,他便會不計前嫌待你;但若你實在不願留在北梁,照我說的路線走,也是可以回到南陳的。”

“我發上的白玉螭紋簪,是信物,若你回了南陳無處可去,便拿著這簪子去沈家,我相信——”

“夠了。”柳凝淡淡打斷他的話,“殿下這是什麽意思?交代後事麽?”

景溯微微一笑:“你這樣跟著我,也不是辦法……你照顧了我一天一夜,我已是心滿意足。”

“何況就算你離開,我也未必會命喪於此。”他說,“我不是第一次受傷,之前也遇見過比這更惡劣的情況……吉人自有天相,或許你走後,我的部下會找來,或許也會有其他化險為夷的機緣。”

他知道他的情況不太好,他們身上也幾乎沒什麽糧食;她素來體弱,若是再照料於他,難免積勞成疾。

最後將是兩個人一起葬身在這荒山野嶺,誰也走不出去。

“阿凝,你素來清醒縝密,該知道這並不是能共存的局面。”景溯笑了笑,輕聲道,“該如何取舍,難道不明白麽?”

沉默。

最後,柳凝緩緩開口。

“明白了。”她低著頭,“殿下說得對,既不是兩人存活之局……我又何必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她並不是為自己而活,還有未查明的真相,未報完的家仇。

又怎會傻到為他人陪葬?

“我休息一下,等下便會如殿下所願離開。”柳凝在一邊坐下,淡淡道,“殿下,睡吧,一覺醒來後,你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她看出他是強撐著最後一點精神,跟她交代這些事,內裏早已是虛弱虧空。

聽了她這番無情之語,景溯也不傷懷,反而目光中微有些欣慰,似乎是解決一件心頭大事,他毫無遺憾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