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摘星樓

衛臨修隔著窗戶看了一會兒, 察覺到有宮人沿著廢宮巡邏,便放輕了腳步,隱退到身後的樹叢中, 悄然離開。

這廢宮周圍有景溯安插的人, 他能混進來,窺到屋內情形, 純屬運氣。

若是再久待,難免被發現行跡。

衛臨修默不作聲地回了華珍宮, 他回去的時候, 瓊玉正捧著一本書冊, 見他回來, 忙放下手中書冊。

“外頭正下著雪,怎麽沒打傘。”

瓊玉走到衛臨修面前, 用絲帕替他拂落身上霜雪,雪水濡濕了絲絹,冰冰涼涼傳到指尖,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衛臨修見狀,將她的手用兩手合住, 輕輕揉搓。

他的手也暖不到哪兒去, 這樣的動作與其說是暖手, 曖昧的成分倒是更多一點。

其他宮人們早已極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瓊玉與衛臨修的關系, 這華珍宮裏人人都心知肚明。

“你去哪兒了, 這麽晚才回來。”空蕩蕩的宮室裏只剩他們兩人, 瓊玉看著衛臨修,小聲問。

“只是隨便逛了逛,公主恕罪。”

可他的神情分明與往日不同, 眉目雖溫和,卻隱隱顯出一絲狠戾與怨氣,瓊玉知道他大概是遇上了什麽事,輕輕嘆息一聲:“你是不是又碰見了柳——”

她沒說完,就被衛臨修掩住了唇,整個人亦被他摟在了懷裏。

“噓,公主,不要問了。”

瓊玉心怦怦直跳,雙目失神地被他擁抱著。

宮殿裏燒著銀炭,溫暖如春,很快兩人的舉止漸漸出格起來。

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越界,從衛臨修入宮後沒多久便是如此……兩人在幔帳後糾纏了一會兒,終於安靜下來,氣喘籲籲地靠在一起。

靠得雖近,心卻離得很遠。

起碼瓊玉是這樣認為的。

她一心癡戀於衛臨修,他好像也在回應著她的情感,既像是在報恩,又像是在通過這樣的行為,發泄著什麽。

“我的眼睛和她的,似乎很像。”瓊玉仰頭躺在榻上,忽然問,“你把我當作她的影子,是麽?”

她說的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衛臨修怔了一下,沉默良久,開口:“我早就不愛她了。”

這短短一年,他經歷了這麽多事,一切皆拜柳凝所賜。

怎麽還可能愛著那個女人。

只有恨——尤其是看到,她和那個男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時,他的整顆心都幾乎要被恨意吞噬。

為什麽她把他害得那麽慘,卻還能得到幸福?

為什麽那個男人比他來得更晚,卻能得到她最真摯的情感?

衛臨修有很多想問的問題,可這些問題不會有人答他,只能淤積在胸中,深深地折磨著他。

他很痛苦,而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瓊玉——只有與她糾纏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被愛著,才能得到片刻的解脫。

他們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彼此交換體溫,以此造出溫暖的假象,填補心頭空缺的那一塊。

宮外雪還在下著,這第一場新雪愈下愈大,直到後半夜才停歇下來。

柳凝將景溯贈的生辰禮小心地珍藏起來,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枚金令。

這正是先前她托景溯幫忙,偽造瓊玉那枚令牌,正反兩面做工精致,幾乎能以假亂真。

但穩妥起見,她不打算直接用這枚假令進摘星樓。

柳凝只是將令牌貼身收好,打算瞄準一個合適時機,實施她蓄謀已久的計劃。

她挑了除夕夜。

除夕宮中舉辦夜宴,朝中公卿大臣皆會參宴,眾人的注意力都在盛大的夜宴上,觥籌交錯歌舞亂眼,最是守衛稀松、人心渙散之時。

柳凝去宮宴的路上,恰好碰到瓊玉,兩人撞到一起,不慎扯落了瓊玉腰間的金令。

她就趁著這個機會將兩枚令牌掉了包。

真正的金令落進了她手裏,以確保她進入摘星樓的計劃,萬無一失。

夜宴上燈火輝煌,烏壓壓坐滿了人,宮人端著金盤獻茶,另有宮廷樂師鼓瑟吹笙,靡靡之音一片。

皇帝坐在上首,臣子與宮妃分席而坐,中間用紗簾擋住彼此相見。

喧鬧中,柳凝隔著紗簾,能隱隱約約瞧見景溯的輪廓。

他坐在最上席,似是穿著特定的太子正服,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偏過頭,朝著她這邊的方向看過來。

兩人隔著簾子,彼此望著對方的剪影。

明明也瞧不太分明,甚至連他的神情也看不清楚,柳凝卻還是定定望了一會兒,然後才低下頭,將杯中甜酒飲罷。

她與周圍的宮嬪們說說笑笑了一會兒,見時機差不多,便微微扶額,以不勝酒力離席。

離席後,柳凝匆匆回宮,將事先準備好的宮女裙衫換上,又對著銅鏡將鬢發理成宮人規定的樣式——這些她都提早做好了準備,可以確保不出紕漏。

做完這些,她提著一盞宮燈,捧著一卷畫,朝摘星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