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死無生·不忘無面

又一個侍僧不知道從黑暗中的什麽地方冒出來，手裏端著一個人皮面具的臉部模型，詹姆看見那上面已經有數層人臉。

詹姆只想立即離開這裏。

但是他卻依然沒有動。

牧師把新的人臉皮蒙在臉模上，遮蓋住舊的面皮。

他做這一切就好像沉浸在優美的音樂中。

牧師示意詹姆過去。

詹姆走過去，侍僧把這個有著不知道貼了幾層人臉面皮的模型交到詹姆的手裏，在牧師的引領下，詹姆來到一處壁龕，把手裏的人臉模型放進大小剛好的壁龕裏面。然後，他就看見了一整面墻的人皮面具模型。

巨大無邊的墻上每隔一段距離，就點上了一星燈火，這燈火光明剛好幫到詹姆看見這一面墻壁的人臉。還有一些人臉模糊並最終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就算有點點燈光也完全化不開那黑暗。

近處的人臉每一張都栩栩如生，好像剛從臉上被剝下來。他們的雙眼輕閉，好像剛剛睡著的恬靜模樣。

詹姆仿佛間看見了自己的臉，小惡魔的臉，父親泰溫的臉，國王勞勃的臉，迫使他離開瑟曦的艾德·史塔克的臉，他心中吃驚不已，目光努力搜尋，卻並沒有看見姐姐瑟曦的臉，他最放不下的瑟曦的臉在這裏沒有看見，詹姆想移動腳步看得更遠更寬一些，牧師手裏的權杖輕輕點點他的肩膀。

“信民，你如不死，何來重生？你如無法忘記自己的真名，何來無面？”

“牧師，你要我怎麽做？”詹姆說道。

“你既然已經付出了代價，就應該聽從我的指引，如果不聽從，你就並不是千面神的信民，既然不是信民，我自然會領你出去。”

“我信千面神。”詹姆說道。

“那就隨我來，聽從我的指引。”牧師說道。他舉起的火光照耀在他的臉上，這張臉謙和而溫暖。

“好！”

詹姆跟著牧師再次來到黑水池前。另一個牧師引領著一個渾身酸臭的家夥在黑水池前祈禱。

“他是一名流浪漢，他願意獻祭自己的生命給死神，再把自己的臉獻祭給千面神。”牧師對詹姆說道，“他受盡了人生中無盡的苦楚，被人折磨，輕賤，毆打，欺淩，他信奉過很多神，都得不到神的回應，唯有在這裏，他能得到安寧和解脫。”

“去你的吧。”詹姆心想，“我要是給他一堆金子，他立即就會找到自己的真神。食神美神愛神都會眷顧他，聽到他的請求並給予他回應。”然而詹姆說出來的話卻是：“是，牧師。”

那窮苦悲慘一生的流浪漢接過牧師手裏的碗，喝光那半碗黑色的水，當啷一聲，碗掉在地上粉碎，流浪漢倒在地上，身體迅速幹癟，臉上肌肉皮膚也迅速幹化分解，不過極短的時間，他成了一頓骷髏。

流浪漢的衣衫裹著這具骷髏，牧師就著他的衣衫包裹起這具骷髏，走進了黑暗中。聽腳步聲，詹姆判斷是聲音去到了地下。這黑暗中有個直通地底的旋轉樓梯，據說地底是牧師和侍僧們的聖堂。

“牧師，為什麽他轉眼就成了骷髏，我看見的是幻象還是真相？”

“是真相，也是幻象。”

“他獻祭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千面神並沒有收走他的臉。”

“這是千面神的意志，千面神從不缺臉。千面神並不會收走所有信民的臉。”

“原來神也是會挑挑揀揀的。”詹姆心裏哼了一聲。

詹姆說道：“牧師，我是來學習易形之術的，我已經付了足夠的侍奉。”

牧師微笑：“不死，無生；不忘，無面。千面神欣賞有勇氣的信民。”

“是無面者組織需要我這樣身手的人效勞吧。”詹姆心道。

詹姆說道：“不死，無生；不忘，無面。我想我懂了，牧師。”

牧師點頭。

詹姆見過很多的牧師，也見過一些千面神牧師，每一個牧師都是死魚眼木頭臉，但是這個牧師對他至少微笑了三次。他的臉在面對詹姆的時候，總是顯得謙和而溫暖。

詹姆跟著牧師來到了水池邊，黑色的水池，黑色的水，就好像一池子的死亡。

詹姆這次不再抗拒，除非他放棄。

牧師舀了小半碗黑色的水：“信民叫什麽名字？”

我叫詹姆·蘭尼斯特。——詹姆說道：“無名！”

“信民家住哪裏？”

凱若城！——詹姆回答：“無家。”

“信民從哪裏來？”

狹海對岸，維斯特洛大陸。——詹姆低頭：“無址。”

牧師微微點頭，把碗遞過來、詹姆接過碗，咕嘟咕嘟，喝下了這小半碗黑水。當啷一聲，詹姆聽到了碗碎裂的聲音，然後聽到了自己身體倒下鎧甲碰撞在水池石壁上的聲音，他眼皮沉重，難以睜開，他渾身乏力，氣若遊絲，他聽見好幾雙從地底走上來的腳步聲。詹姆想說話，卻發覺嘴巴已經無法張開；他想反抗，手腳已經無法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