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早起到單位, 給祈銘送進電梯,羅家楠轉身往辦公室走, 路過樓梯口時差點跟人撞一滿懷。不怪他,是對方竄的太快,眼瞅著還有四五級台階,嗖一下蹦了下來。定眼一看,緝毒處吳天。還好羅家楠反應敏捷往後撤的快,要不倆人絕有一個得一屁股坐地上。

冷不丁嚇一跳,羅家楠腦子裏那點銷魂夜余韻散一幹凈,皺眉問:“幹嘛呀大清早的火燒火燎, 狼攆屁股啦?”

吳天都不帶停腳的, 風一樣刮出辦公樓大門, 只留下點話音跟大廳裏——“媳婦兒要生了,我趕著去醫院!”

“生兒子請客!生閨女全局發紅包!”

羅家楠朝即將奔出視野的背影吼了一嗓子,以全局通用的方式表示祝賀,隨後腳步輕盈地跨進辦公室。進屋瞧見喬大偉, 他過去拍了人家肩膀一巴掌,笑問:“呦, 大偉, 調回來啦?”

喬大偉當初是從特警隊調來市局的,純粹的硬漢風。一米九三的個頭,一身二百斤的腱子肉, 肩膀寬羅家楠一拳不止,被拍一下, 不動如山。只見他慢悠悠回過頭,平時沒點笑模樣的臉上表情平淡:“沒,這不天氣熱麽, 領導發話說發高溫補助,過來統計下人數。”

“一天多少錢?”仿佛聽見了小金庫裏傳來孔方兄的撞擊聲,羅家楠眼裏閃閃發亮。

喬大偉伸出四根手指。

“四百?”

“四十。”

“……”羅家楠就差把“嫌棄”倆字刻臉上了,“這他媽按天氣預報發的吧,買兩瓶水就沒了。”

“嗨,就老賈那摳門勁兒,發個補貼跟發他家存款一樣,有的領就不錯了。”嘬著喬大偉給買的豆漿,苗紅耿直挖苦後勤老大。

喬大偉斜眼看向媳婦,一臉“下回別當我面說了行不?好歹是我上司”的無奈。曾經兩口子都在重案組工作,為了照顧年幼的孩子,他主動申請調離原崗位去了後勤處。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麽留女不留男,畢竟不管從前途光明與否和體能需求度來評判,怎麽都是喬大偉留下更合適。

對於他人的疑惑,喬大偉的回答是:“紅姐從數百名女警中經歷層層選拔才進的刑偵處重案組,我得支持她沿著自己追逐的目標走下去。”

好男人,羅家楠曾為此而感慨。反正讓他走他肯定舍不得。雖然在市局重案組工作聽起來高大上,可實際上,這是份付出與回報完全不成正比、離婚率傷亡率高居各行業榜首、沒一個老警察想讓兒子子承父業的破差事。但是每一次結案之時,那種如釋重負、從頭到腳都如沐朝陽的舒爽成就感,萬金難換。

喝完豆漿,苗紅甩手將空杯子扔進垃圾桶,拎包起身:“大偉,我今天得出席庭審,不定幾點回家,你跟保姆說一聲,別做我的飯了。”

“嗯,開車慢點。”喬大偉乖巧點頭。

背沖老公招招手,苗紅那生完孩子沒仨月就恢復如常的勁瘦身影消失在門外。羅家楠拿胳膊肘撞了下喬大偉,低聲問:“真不回來啊?過些日子許傑也要調走了,到時候咱組都沒人了。”

隔著兩張桌子,歐健暗搓搓舉起手,滿眼“我至少還算個人吧?”的謹慎看著他倆。結果被羅家楠冷眼兇了一記,又趕緊低頭看卷宗。

“等有孩子你就知道了,三天兩頭跑醫院,光靠保姆哪行,父母必須得有一個跟著。”話說到這,喬大偉忽然意識到可能戳了羅家楠的痛處,話鋒一轉,“再說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幾天我還聽陳隊說要再來新人給你和紅姐帶。”

“現在的新人哪能跟咱那時候比,整一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呐。”

羅家楠冷嗤一聲,目光意有所指的掃過歐健。前些日子他特意掃聽了一下歐健的身家背景,得知他爸歐風奇是多年前“七·一七”案裏殉職的緝毒警。這案子當時影響極大,那時他還在警校,為搜捕射殺歐風奇的毒販,他們在校學警全部被調出去走街串巷排查嫌犯。據說那次排查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動用各單位人員多達四千余人次。

他覺著歐健可能是因為父親殉職之後被家裏保護得太好,不然怎麽一個一米八多的大小夥子,不但面相文靜——對比老歐同志掛在大廳的烈士榜上那猛張飛似的照片,根本看不出是父子——性格還跟個大姑娘似的。不,局裏的姑娘都沒一個跟他似的,打電話通知家屬來認屍,眼圈說著說著就紅了。

可不管怎麽說,畢竟是烈士子女。本著照顧前輩遺孤的心態,羅家楠倒是勉為其難願意在許傑調走之後,接手這小子。反正自要落到他手裏,呵,絕沒有練不出來的金剛鉆。

正苦讀卷宗的歐健突然渾身一哆嗦,冒起滿胳膊的寒栗。

經過連續數日的調查,羅家楠給農大裏認識肖文恒的人問了個遍。沒發現死者和誰有仇,更沒人知道他跟哪個女的眉來眼去過。領導說他勤懇踏實,從不靠溜須拍馬迎合奉承獲取好處;同事說他平易近人,一門心思鉆研學術,在業界很有威望;學生贊他為人正直,不會像有些教授那樣,故意卡著學生的課題不給過,借此收取額外的課時費或者占女學生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