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是夜, 撕心裂肺的驚叫聲穿透走廊,給剛剛睡著的羅家楠驚得“蹭”一下從椅子上竄進了曾慧櫻的病房。屋裏除了嶽林還有位有分局派來的女警, 可這倆人加起來都難以壓制抵死掙紮的曾慧櫻。羅家楠前腳進屋,緊跟著看到嶽林被推倒的輸液架嗙當一下砸中腦門。

沖上前按下呼叫鈴,羅家楠幫著上手摁人。曾慧櫻個頭雖小,可掙命般的掙紮令羅家楠竟也險些脫手,又聽她接連不斷宛如泣血一般的嘶嚎著:“別碰我!放開!放開!救命——救命——”

值班的醫護人員紛紛湧入病房,看到此情此景,醫生立刻安排人取來針劑注入輸液管。也就幾秒鐘的功夫,曾慧櫻掙紮漸弱, 繼而再次陷入昏睡。前後加起來不到兩分鐘, 給羅家楠折騰出了一身的汗, 松下心一看,嶽林捂著腦門蹲在床邊,胳膊上臉上都被抓得一道一道的。

“怎麽回事?”他問那位女警。

女警皺眉搖頭,說:“她剛睜眼就開始折騰, 我跟嶽警官碰都沒碰她一下。”

“可能是睡懵了吧,一睜眼哪都不認識。”嶽林撐著床邊的圍欄站起身, 腦門上明晃晃的頂著條腫起的紅痕, “剛那一嗓子差點給我心臟喊出去。”

“瞧你那點膽兒。”

嫌棄歸嫌棄,羅家楠還是叮囑了一聲,讓他去護士站給胳膊和臉抹點碘伏消毒。抓的夠狠的, 好幾道都見血了,可見剛才曾慧櫻是下了死勁掙蹦。結合呂袁橋給的消息, 他不由將曾慧櫻的過激反應和對方曾經的遭遇聯系到一起——身處陌生的環境,很有可能她在醒來的一瞬間以為自己又落入了魔爪。

垂眼望向眉頭緊皺,在藥物的作用下依然無法平靜安眠的年輕女人, 羅家楠伸過手,輕輕擼起寬大的病號服衣袖,入眼便是道十幾公分長的疤痕。無怪曾慧櫻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在黑色長衣長褲裏,她身上還有好幾處這樣的傷口,遍布四肢。從浴缸裏把她撈起來的時候羅家楠就已經看見了,且為之感到震驚,直到接到呂袁橋的電話,才知道這些傷痕因何而來。

具體遇襲過程,曾慧櫻一個字也沒說,所有的證據和偵破線索都來自於事發地一個小超市門口的攝頭,它拍到了她被跟蹤推倒刺傷拖走的全部過程。如果不是超市老板早晨開業後回放錄像發現這驚人的一幕,她不知道還要在那無人知曉的角落裏,遍體鱗傷的躺到何時。

曾慧櫻在德國舉目無親,警方通過登記在公寓管理處的緊急聯系人找到了她的導師。導師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怕出事,又通知了當地的領事館求助,希望那邊可以安排個人來陪著她度過最艱難的日子。領事館派去的工作人員說,最開始的四十八小時,曾慧櫻就一直呆呆的望著空氣,一動不動。

嫌犯很快就被抓到了,居然是她的鄰居,經查,有強奸前科。按法律規定,有性犯罪前科的人該在網上公示,且警方有責任通知其所在的社區住戶。然而這家夥不是德國人,是匈牙利人,他在德國沒有犯罪記錄。而且不論是德國還是匈牙利都沒死刑,也就是說不管在哪審判,這王八蛋最多判個終身監禁,並極有可能坐二十年牢就假釋出獄。

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看她剛才那種反應,羅家楠不難想象這件事給曾慧櫻的精神和肉體造成了何種毀滅性的傷害。一個富有才華的姑娘,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掙來了光明的前途,美好人生才剛剛起步,卻毀在了那個畜生的魔爪之下。而對於自己的未來,曾慧櫻也沒跟羅家楠祈銘他們說實話。出事之後她再沒去過學校,同時她的簽證即將到期,是領事館安排她回的國。他們的想法是,回來好歹有家人的陪伴,傷痛則只能交給時間。

可曾慧櫻沒有告訴家裏人,她選擇獨自一人縮在出租屋黑暗的角落裏,用酒精和藥物麻痹自己。此時此刻羅家楠忽然想通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為什麽曾慧櫻一定要殺掉肖文恒?

她失控了,她得找個人怪罪,不然活不下去。

叮囑女警看好曾慧櫻,羅家楠出屋去樓下吸煙區抽煙。剛把煙掏出來,就聽身後響起嶽林的詢問:“羅副隊,能……給我一支麽?”

回身瞧了眼臉上胳膊上抹得跟花瓜似的嶽林,羅家楠遞過煙盒:“我還以為你不抽煙呢。”

低頭就著羅家楠彈開的火機點上,不留神扯到傷口,嶽林“嘶”了一聲說:“偶爾抽一根提神。”

“吃芥末不管用?”之前換班,羅家楠給他拍醒之後,眼瞅著這小子迷迷糊糊的掏出管綠芥末往嘴裏擠,差點笑噴人一臉唾沫星子。

嶽林訕笑一聲,問:“你們是經常遇到這種事麽?”

知道他說的是嫌疑人突然情緒失控,羅家楠眯眼想了想,說:“也不算太常見,偶爾碰上一個半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