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鉆了七八分鐘, 相框出現松動。杜海威放下沖擊鉆,上手搬了搬, 發現僅憑自己一人之力有些困難。相框非常的沉,像是灌了鉛在裏面一樣,至少上百斤重,而且一人多寬重心不穩,很可能起下來直接拍地上了。

“羅副隊,搭把手。”

羅家楠應聲進屋,看杜海威滿身都是灰,嗤笑一聲說:“行啊杜科, 臟活累活身先士卒啊。”

“我都不樂意幹的活, 怎麽能要求底下人幹?”杜海威側身給羅家楠騰地方, 隨著動作,身上的水泥塵末噗噗往下落。

羅家楠擡手揚揚灰,扣住松動的相框邊緣,稍稍使上點勁兒, 聽見喀喀的響動心裏一提,問:“不會掰折了吧?”

“不會, 相框材質為鐵樺, 是地球上已知的最堅硬的木材,硬度是同等體積鋼材的兩倍,纖維致密度是白樺的三倍, 做家具可百年不朽,已被砍伐為極度瀕危的樹種, 這個框非常沉,你注意點別把胳膊抻了。”說完他又往後挪了半步,腳旁邊正好有個破洞, 茬口處早已爛酥,使勁大了怕踩裂地板。

羅家楠分的清實木和三合板,上手一掂分量能八九不離十,但看實木的話具體是什麽木頭一點研究沒有,不免好奇:“你這眼睛自帶質譜儀功能?”

“鐵樺有獨特的瞳紋,外面的漆層剝落之後就顯露出來了,來,我數一二三,一起使勁兒——一……二……三!”

隨著話音,杜海威跟羅家楠共同發力將下緣還嵌在水泥裏的相框起出。不上手還不知道,這玩意真挺沉的,起碼二百斤。要不是杜海威提醒了一句,羅家楠保不齊得被壓在手中的分量墜得毫無心理準備。

“我操,這玩意真特麽夠——”話說一半羅家楠猛地頓住聲音,相框背後明晃晃的貼著張黃紙,上面布滿猩紅的詭異花紋,看著像是張符。

杜海威也看見了,登時低斥一聲:“糟糕!”

沒等羅家楠反應過來他“糟糕”什麽呢,就看那張黃紙上的花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沉了下去,幾秒鐘的功夫,由紅轉黑。

“周嵐!拿檸檬酸鈉噴霧來!”杜海威大喊一聲。

羅家楠舉著沉甸甸的相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更搞不清杜海威的意圖,一臉蒙逼地問:“怎麽了這是?”

“封水泥不單單是為了加固,還為了隔絕空氣防止紙面上的血跡氧化腐爛。”杜海威語氣略急,未見回應更是不自覺的提高音量,“周嵐!聽見沒有!”

“來了來了!哎呦我去!”

周嵐的喊聲和木頭碎裂的聲音同時響起,不用問,肯定是給樓梯的木質台階踩塌了。於是乎拿著噴壺進屋的人換成了祈銘——周嵐腿卡在木頭窟窿裏了,其他人正想方設法往出拽他。

只一眼,祈銘便明了杜海威的意圖,隔著羅家楠伸過胳膊,將噴壺裏的溶液“噗噗”噴滿紙面。突發狀況讓羅家楠很是一頭霧水,等把相框穩穩放到地板上,趕緊問祈銘。

祈銘說:“水泥封層阻隔了空氣,使得紙面上的血液停止了氧化反應,而血液中富含鐵離子,一旦大量接觸到空氣會迅速氧化,氧化過程中釋放的熱量會導致紙張快速幹燥脆化,增加濕度可減緩這種情況,另外檸檬酸鈉是良好的抗凝血劑,有利於留存證據。”

原來如此,羅家楠心服口服的點了點頭,都是知識,活到老,學到老。

然而即便是做了臨時處理,杜海威對待這張紙也是謹小慎微,親自上手剝離,割開個證物袋當封層貼好,再用祈銘從法醫勘驗箱裏拿來的刀片跟刮金箔似的一點點往下起。這是羅家楠第一次看他幹細活,雖然介意這個人,但看人家手底下那穩重勁兒,不服不行。

“哎呀我現在不得不懷疑這是某種邪惡儀式的現場了,又潑人血又貼血符的。”等杜海威幹活的功夫,羅家楠跟守在旁邊的祈銘念叨。

祈銘聽了眼神微凝,片刻後點了下頭:“是有點像。”

“所以說,封建迷信要不得。”說著話,羅家楠注意到祈銘的表情有些凝重,眼神還微微發直,於是擡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小聲問:“想什麽呢?”

“沒什麽。”

祈銘平靜否認。然而事實是,聽羅家楠提起儀式現場讓他聯想到了自己被綁架時的事情。那個揚言要解剖他的家夥,下刀之前用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有可能都不是現在的人類還在使用的—

—像誦經一般吟誦許久,就像是舉行某種儀式的過程中,祭司向神祗的禱告。

那段聲音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所以他回國之後去寺院靜修,每日聆聽佛堂裏傳出的虔誠經文,借此洗刷陰暗的記憶。

昨晚聽羅家楠問起微信群的事,他沒直說是自己那個案子,只說是FBI的一樁懸案,拿來和林冬他們共同探討。不是他不想坦誠,而是在這件事上羅家楠真幫不上什麽忙。羅家楠擅長的是案發現場分析和追尋嫌犯行蹤,以及與各色人等打交道獲取線索,遠在太平洋彼岸的舊案沒有他發揮所長之處。可他知道了能不管麽?不能。但是管又使不上勁兒,徒增煩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