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從後門出來, 羅家楠點上根煙站下風口抽著,順帶聽旁邊的問話。

經紀人從被拎起來開始,腦子基本處於真空狀態, 問啥說啥, 回答不出來就眨巴著那雙紅撲撲的兔子眼犯楞。聽他那意思, 顧臨華的猝死堪稱一道晴天霹靂,給他劈得焦頭爛額,甲方爸爸們從網上獲知消息後對他狂轟亂炸, 搞得這兩天手機都不敢開。這口氣還沒喘順,警察又上門來調查,月租金二十萬的別墅突然涉嫌成為刑事案件的案發現場,就此封鎖。被苗紅問著問著, 他忽然反問了人家一句“美女,你知道哪有賣上吊繩的沒?”。

話音未落, 就聽斜後方隨海風吹來帶有調侃意味的煙嗓動靜:“我車上有繩子,你看這門框夠不夠吊你?”

經紀人聞聲回頭, 見是剛對自己匆匆一瞥卻視線如鷹的年輕刑警, 立刻抿住嘴唇不做聲了。扔下煙頭擡腳碾滅,羅家楠將手插進褲兜裏往前靠上兩步,周身散出的煙味略帶莫名的壓迫感:“問你什麽就說什麽, 別打岔, 聽見沒?你要覺著站著說話不舒服,那就跟我回局裏, 坐椅子上說。”

“不用不用……這就挺好, 挺好……”被羅家楠這麽一忽悠,經紀人腦子裏立刻閃現出自己坐在審訊室裏的畫面,不由畏縮起肩膀。真絲睡衣的領子立刻貼到了下巴上——沒轍, 脖子短。

羅家楠滿意的眯起眼,朝苗紅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繼續問。剛聽苗紅問道“死者和誰有過節沒”時,上吊繩的問題接踵而來,讓他意識到這經紀人是故意打鍤。至於具體目的為何,尚且不知,大概率是為了防止事態繼續惡化。

之前辦案的時候他接觸過這個行業的人,大概了解到些內幕,不誇張的說,其競爭之激烈堪比金融大鱷們在股票期貨外匯市場中的廝殺,且資金流量令人瞠目結舌。趕上活動刷榜競爭排名,動輒砸上千萬資金的並非個案,聽著跟胡說八道一樣,可這就是這個行業的常態。顧臨華的死是個沉重的打擊,但不至於讓工作室的工作完全停擺。這間工作室旗下還有其他幾位主播,倘若其中一位或者幾位牽扯在內,必然會對整個團隊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經紀人產生隱瞞的意圖實屬意料之內。

在某些人眼裏,一條人命怎比得上賬戶裏不停上漲的數字?如果他們真在乎人命的話,也不會讓顧臨華那種滿身是病的人還天天往死裏吃了。無非是個賺錢的工具,這把壞了,再換一把便是。

回給羅家楠個肯定的挑眉,苗紅對眼神心虛閃爍的經紀人重復了一遍問題:“死者和誰有過節沒?”

經紀人喏喏的:“……也……沒吧……”

“好好想想,不然等我們捋著你剛提供的這份名單挨個問下去,你可得承擔知情不報的後果。”苗紅眉眼含笑,語氣卻是犀利。大部分時候證人的證詞就像牙膏,不擠出不來,有時候看起來擠幹凈了,使點勁兒從底下卷到頭還夠再刷一次牙。

“他……二胖他脾氣是不太好……可也不至於……”經紀人掛起副苦相,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廠商的產品到了都他先挑過一遍,不好賣的和利潤薄的再給其他人……就上禮拜,有個孩子為這事跟他起了爭執,被他用手機當場砸出去了……”

苗紅垂眼看向呂袁橋手裏的記錄本:“那人在這名單裏?”

經紀人伸手一指:“啊,就這個……苟果果。”

“本名就叫這個?”剛才呂袁橋記錄的時候就想問來著,可人名一個接一個,沒撈著功夫。

“嗯。”

“……”

苟果果?家裏可真會起名。

看警察們咬起了耳朵,經紀人忙解釋:“不過警察同志,他不至於為了這點兒事兒就殺人的,這孩子挺老實的,你們……你們可別拘他啊,我們這除了二胖就他流量最高了,他從明……哦不,今晚開始連著三場直播呢,一點功夫都耽誤不起。”

“沒調查清楚之前警方不會隨便拘人的,”羅家楠說,“這苟果果住哪?”

“和其他主播一起住在軟件園一期那邊,工作室給租的宿舍。”

“具體地址寫下來。”

趁經紀人寫字的功夫,羅家楠把苗紅叫到一邊,小聲說:“師傅,我現在就去見苟果果,你看好這經紀人,別讓他用手機。”

“你跟袁橋去?”

“不用,我帶祈老師去,反正都這鐘點了他回去也沒法睡。”

“成,開車慢點。”

拿到苟果果的具體地址,羅家楠回別墅裏喊祈銘。進屋一看祈銘和杜海威頭挨頭跟那嘀咕著什麽,他努力克制住發自內心的不爽,喊了聲“祈銘,走了!”。

“去哪?”祈銘上車問。

“軟件園一期,有個嫌疑人要詢問。”

羅家楠發動汽車倒出停車位。他還是自己習慣回頭看,開了太久的破車,對可視倒車雷達的信任度遠不及雙眼。前幾天陪祈銘練車的時候,祈銘靠倒車雷達一把輪給車倒進車位後問他技術如何,他只能昧著良心說好。話說回來,沒給他攆墻上去就是質的飛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