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熬了八天終獲大赦, 踏出醫院大門那一刻,羅家楠忽然理解了勞改犯出獄時的心情。和簽請假條出去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完全不用惦記還得回來紮點滴接受檢查, 踏踏實實利利索索回單位開工。

“回局裏?”

聽羅家楠讓呂袁橋照局裏開,祈銘側頭瞪眼:“你能踏實回家歇一天再上班麽?家裏又沒揭不開鍋等你發工資買米。”

羅家楠掏手機給他看, 指著唐喆學發來的幾十條消息耐心解釋:“這不二吉一個勁兒催我麽,我不加班,到點就走啊,到點就走。”

入眼滿是一條條的待辦事項,祈銘看後嘆了口氣,轉臉望向窗外。世間的罪惡,從不會因警員的傷痛、疲勞乃至死亡而減少,恰恰相反,一旦主持正義的人有所懈怠, 那些潛伏於暗處的罪惡則將瘋狂滋長。那天看羅家楠吐了陳飛一身的血, 他人整個都木了,緩過神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這家夥再幹警察了, 一天也不行。

可看到羅家楠一聽能出院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德行,他只能選擇將所有的擔憂和自私都深深埋進心底。羅家楠熱愛這份事業,是不管付出什麽都無怨無悔的熱愛,所以不能因為他愛他,就給對方套上道德的枷鎖。

拉開裝日用品和換洗衣服的旅行包拿出條灰藍色的圍巾, 羅家楠敲敲駕駛座的座椅靠背:“誒對了,小師弟,高仁昨兒過來看我給圍巾落病房了,我放後座上了啊,你記得晚上給他拿回去。”

“……”

前座一片寂靜, 羅家楠等了一會以為呂袁橋沒聽見自己說什麽,正要去戳對方的肩膀忽然被祈銘按住胳膊。轉頭與祈銘對上視線,他明明白白的看到祈銘的口型是“他倆吵架了”。

“為什麽啊?”他也無聲的問道。

當著呂袁橋的面,祈銘不好直說自己聽到了什麽,畢竟人家倆人跟法醫辦外面的樓道上吵的,肯定沒想到他當時在衛生間裏聽了個一清二楚。略加思考,他拿出手機給羅家楠發微信,詳細的敘述始終——

“怎麽了你?剛吃飯的時候對我愛答不理的。”

吃飯的時候他聽夏勇輝聊以前在醫院工作的趣事,笑得前仰後合,拿胳膊肘戳呂袁橋想要一起分享快樂,結果卻看對方冷著臉別開視線。當時覺著有點別扭,可沒多想。等快吃完了他起來去拿水果問呂袁橋是吃柚子還是香蕉,誰知道“吧唧”一下,又是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那臉子甩的,比不銹鋼托盤砸地上還響。

呂袁橋不言聲,高仁繼續追問:“說話啊你,我哪得罪你了?”

“……”

空曠的樓道裏除了高仁說話的回音,就沒別的聲了。此時此刻的祈銘被堵在衛生間裏,感覺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候刷存在感,只能默默的聽墻根。

“呂袁橋!”聽動靜是脾氣上來了,高仁的音量有所提高。

“你昨兒晚上不回家去哪了?”呂袁橋的質問劈頭蓋臉而來,感覺一直隱忍的火氣快要壓不住了。

高仁的聲音明顯一梗:“我——我去杜老師家睡了啊,不是給你發消息報備了麽?”

“你發誰了?哪有!你自己看!”

調出手機微信界面給高仁,呂袁橋狠皺著那兩道平著忠厚老實、立起來兇神惡煞的濃眉。高仁定睛一看,操,還真沒有。趕緊又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微信界面翻找了一會,差點臊得原地升天——他困迷糊了,那句【老公~我剛加完班,休息室沒地方了,我去杜老師家睡了哦】給發特麽市局技術員群組裏去了!怪不得,整整一個上午,往常半個小時不看未讀信息就多到提示變成【…】的群組,今天安靜得跟特麽沒人上班一樣!

大腦完全處於真空狀態,以至於呂袁橋在旁邊噼裏啪啦發了五分鐘火,說的什麽他完全一個字都沒聽見。

“我本來還納悶,怎麽今天誰給我發消息,後面都帶個綠帽子的表情圖,哦,合轍是你這——”

呂袁橋氣得直抖,可語氣又不舍太狠。不是氣高仁傻了吧唧給消息發群組裏去了,而是加班到深夜沒地方睡不能打電話叫他來接麽?非他媽去那中央空調家裏幹嘛啊!好麽,這一上午,誰給他發消息都附贈一頂綠帽子,害他現在看什麽都放綠光!

終於,高仁回過神委屈道:“我跟小夏一起去的!你瞎想什麽呢!”

呂袁橋一聽更火了:“他去了麽?他去了麽!”

“他——”

高仁又是一梗。沒有,睡醒了就沒瞧見夏勇輝,當時不知道是壓根沒去還是早走了。到辦公室看對方縮在單人沙發上,說是有點活兒沒幹完,弄完困得直接過去了。

他也知道呂袁橋不待見杜海威,強忍著已經炸成灰的羞恥心解釋道:“杜老師通宵來著!要不我不能去!你別瞎想,人家杜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