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上午開案情討論會, 高仁想拉著夏勇輝去旁聽,可對方說得趕屍檢報告,不去。至少短時間內夏勇輝不想看見羅家楠和杜海威這倆人中的任何一個。不想看見羅家楠是因為鬧心, 而說夢話讓蓋寰宇聽見了,那杜海威肯定也得知道, 沒必要送上門去讓人家拿“那種眼神”看自己。

世界這麽大, 誘惑那麽多,誰還沒點見不得人的隱私啊!

叫不動夏勇輝,高仁只好自己上樓去旁聽會議。進屋看見祈銘捧著羅家楠的保溫杯,歪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高仁悄悄溜到他身後坐下。

作為非必要參會人員,高仁一向撿個沒人注意的角落, 反正輪不到他發言。多聽聽偵破思路,雖然對於專業方面來說沒什麽幫助,然而聽多了之後腦子裏會形成慣性思維, 屍檢時能關注到一些易被忽略的細節, 從而提供對破案有幫助的證據。屍檢報告,只要跟過一個案子的法醫實習生都會出, 但有用沒用就兩說了。明顯的死因用不著你法醫說, 像那種刀插脖子血流了好幾升的, 人家幹刑偵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死因是失血性休克。

單從確診死者身患艾滋病病這件事來說, 高仁對祈銘的博學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當時本能的將那些出血性結節和肺癌畫等號, 若非祈銘提醒做臨時病理, 還得等把器官泡福爾馬林裏泡硬了切完再做,必定要延遲幾日才能得知死者身患何病。

高仁時常為自己能跟著這樣的法醫大觸學習而慶幸,不過看祈銘情商掉線——不,他可能就沒情商這東西——的時候, 多少還是會感到惋惜。在專業領域能做博導,維護人際關系卻趕不上幼兒園水平。他覺著也就是有羅家楠這號火力壯扛凍的主能不要臉的貼,要不祈銘絕得孤單到老。

感覺到身後有動靜,祈銘忽的睜開眼,卻是瞳孔裏暗淡無光。又看不見了,他心頭一跳,強作鎮定的摸索著將原本抱在懷裏的保溫杯放到桌上。周圍陸續響起了腳步聲和說話聲,混亂而嘈雜。忽然間他將頭轉向會議室的門口——羅家楠正好進屋,雖然看不見,但對方的腳步聲卻是一聽便能分辨出來。

羅家楠進門就招呼:“老三,把投影儀開開,把這筆記本接上……袁橋!袁橋!現場監控調了沒?”

呂袁橋回道:“調了,可工地外頭沒燈,一團漆黑。”

“他總不能自己走過去的吧!再調,找車!車燈得有亮兒!”說著話,羅家楠走到祈銘身邊,打開杯子看裏面的茶水一點沒少,不由皺起眉頭:“你怎麽不喝啊?特意給你泡的熱茶讓你醒醒覺。”

眼前一片漆黑,祈銘卻是不動聲色,一如往常那樣責怪對方:“早跟你說這生普黃曲黴素超標了,你還喝?”

“得得得,我給你換一杯去。”

大早晨的羅家楠不想找不痛快,大小是個副隊長,別當著一屋子人讓祈銘跟訓兒子似的訓。他就覺著祈銘忒教條,不過是超標了小數點後面第二位的數值,四舍五入不跟沒超一樣麽。齁老貴的東西扔了怪可惜的,再說又喝不死人。

聽著羅家楠的腳步聲漸遠,祈銘松下緊繃的神經,放軟身體向後靠去。周圍嘈雜依舊,眼前黑暗同樣揮之不去,只能模糊的分辨出大概有幾個人,與自己之間的距離為何。也許手術不會失敗?他強迫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不再經歷黑暗,不再讓羅家楠為自己擔心,特別是當羅家楠累的要死要活還得開車的時候,他能接過方向盤,讓對方在後座上安然入睡。

咚的一聲,保溫杯放到桌上,隨即傳來羅家楠的叮囑:“我剛從袁橋抽屜裏拿的水仙,熱啊,吹吹再喝。”

祈銘看不見杯子在哪,只好說:“先放著吧,現在不渴。”

正好旁邊有人找羅家楠說事,暫時顧不上祈銘。然而說話的空當,他余光瞄到祈銘的手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摸索,不由皺起眉頭——

這是又看不見了?

散了會,羅家楠把祈銘拽進安全通道裏,問他剛才到底怎麽回事。要說不愛去醫院,祈銘比他加個更字。用對方的話來說,那就是小毛病自己能治,大毛病肯定沒有。之前祈銘突然說去醫院復查眼睛的時候他就覺著有問題,這要不是心裏沒底兒,能那麽主動?

“沒什麽,突然看不見了,馬上就好了。”祈銘的語氣依然十分輕描淡寫。事實上失明的時間依舊長達十多分鐘之久,並且視力恢復清晰的時間也比以往長,開會開到一半,他還只能模糊的分辨出投影屏幕上最大的字。

羅家楠審過多少犯人?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他有所隱瞞:“那天高田豐到底怎麽說的?是不是必須得動手術了?”

“沒有,你今天不是還要去找死者家屬麽?這都九點多了,趕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