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人去拆床?……哦, 那成,那就不讓歐健過去幫忙了……”

羅家楠剛說完就覺旁邊射來股哀怨的視線,轉頭兇了歐健一眼, 繼續對祈銘說:“那你辛苦點盯著,誒, 多給點兒錢, 活兒讓人家幹,你別上手啊,回頭再讓茬口釘子什麽的給剮了……啊對,我去監獄提人……成, 先這樣,掛了啊, 我開車了。”

掛斷電話,羅家楠瞄了眼副駕駛座上的歐健,扯扯嘴角:“怎麽著, 給師哥幹點活, 委屈你啦?”

“沒……沒有……”

歐健哪敢照實說。剛羅家楠進辦公室叫他跟自己出外勤,他以為是工作上的事, 屁顛顛跟出來。上車才聽說要給他拉家裏去幫忙收拾舊家具, 熱情瞬間被澆熄了一半, 心想我這警察怎麽越幹越憋屈啊, 再幹幾天不得成收破爛的了?

不, 不能小看收破爛。前幾天分局剛報上來一盜竊團夥的案子, 專偷工地建材,銷贓銷到一私人的廢品回收站。辦案警員去回收站抓人,進去就看一身穿臟舊迷彩服的人跟廢品堆裏弄分揀,以為是幹活的工人, 想說上前打聽一下老板在哪,走近一看才發現這人就是老板。提回來審,得知對方居然身家上億。

他琢磨著等以後有孩子了,管孩子的時候不能說“你不好好學習以後只能去收破爛”,該說“你不好好學習以後只能去當警察!”。

“得,算你小子走運,甭下車了,跟師哥提人去。”

說著話,羅家楠發動汽車駛出市局大院。莊羽特意叮囑吳天查白錫賢的所在地是因此人之前待的監獄改造,分了近一半的犯人去其他監獄。白錫賢分的還算近的,就在鄰省。可一來一回得一千多公裏,眼下都過了午飯點了,估摸著晚上趕不回來。

正好帶菜鳥師弟去監獄開開眼。像歐健這樣不是科班出身而是考公進警隊的,十有八九沒去監獄參觀過。

“看守所和監獄不一樣麽?”入職以來歐健去過幾次看守所,在他的概念裏,那地方和監獄也沒什麽區別了。

羅家楠嗤聲道:“看守所基本都在市區裏頭,監獄就是荒郊野外了,鐵絲墻一圍,武警崗樓豎著,男的全剃光頭,女的全理短發,衣服一碼齊藍白條,什麽個性都沒了,只有進了監獄才能真正的體會到什麽叫‘淪為階下囚’。”

“哦,這樣啊……”

歐健心想大師兄您不是也想讓我嘗嘗淪為階下囚的滋味吧?

不出羅家楠所料,白錫賢一聽要自己提供線索,立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車軲轆話來回轉,給羅家楠聽的一個勁兒朝歐健翻白眼。這哥們今年四十三了,還是無期徒刑,有生之年想看見大獄之外的風景,必然得死死抓住任何能立功減刑的機會。羅家楠不松口說給好處,他一個關鍵詞也不肯說。

剛開始歐健還認認真真在本子上記,寫了一篇半發現一句有營養的話都沒,不由運了口氣放下筆。他現在算徹底明白為什麽重案組一個賽一個的爆脾氣了,見天對的都是這號滾刀肉,是得起急冒火。你說東,他說西,你問他槍賣誰了,他說昨兒晚上獄友對他性騷擾。這也就是舉頭三尺有監控,不然好脾氣如歐健都想給丫摁桌上貼著耳根子吼一頓。

聽他開始抱怨起監獄夥食了,羅家楠不耐煩的敲敲桌子:“誒誒,你有完沒完?問你話呢,槍賣誰了?”

白錫賢一臉無辜:“剛不說了麽,不是我賣的,槍用完都得交。”

這和他當初給莊羽的供詞一致——用是他用,可來源去向他不管。很好理解,要說自己買槍賣槍又得多加一條買賣武器的罪名,那不比少量販賣毒品判的輕。雖然《刑法》新修正案中這一罪名的處罰取消了死刑,但架不住還有別的罪,而且他是累犯,弄不好數罪並罰的時候死緩變死刑立即執行了。

另外白錫賢栽不是栽在槍上,而是栽在販毒上了。緝毒處的工作重點是查清毒品的來源去向而非武器,案件移交檢察院時並未就此提出意見,所以這把槍後來到底去了哪也就沒人追了。現在舊事重提,白錫賢必然得閃爍其詞。

羅家楠盯著白錫賢那付就算世界上只剩他一個活人、自己都不可能對其產生任何興趣更別提會性騷擾的尊容看了一會,就手從兜裏摸出包煙拍到桌上:“抽麽?”

白錫賢的眼裏立刻流露出貪婪的神情。以羅家楠對癮君子的了解,這些人即便是戒斷了藥物那也得是煙不離手,依靠尼古丁低限度的刺激對藥物產生心理依賴的中樞神經。可蹲大獄的想抽根煙相當不容易,得藏著掖著躲著,一旦被管教發現,至少七天的禁閉。

這裏面最稀缺的東西就是自由。

“我來之前給你家裏打過電話,你爸說孩子今年要中考了,讓我給你帶個話,這幾個月就不帶她來看你了。”羅家楠慢慢悠悠拆開煙盒,彈出根煙順著桌子扔到白錫賢手邊,語氣不輕不重的:“你說你,好歹是個當爹的人了,就不知道替孩子考慮?這都三進宮了吧,將來孩子考公進國企政審過不了,不得埋怨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