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跟號子裏蹲了幾天, 張赫野那副賴賴唧唧的樣愈加招人不待見。他知道沒罪名可起訴自己,時間一到就得放。自當進來公款吃喝住宿,反正是監獄裏待了十多年的老油條, 看守所比那松快多了。

先前他跟苗紅說, 因懷疑袁先倫不是自己親生兒子, 早在孩子四五歲的時候借口帶去北京玩, 到當時公安部下屬的法醫所做了DNA鑒定。

至於他為何懷疑妻子柳菁菁, 這就又說來話長了。早些年他和柳菁菁同為路橋集團的員工, 只不過一個是總部的行政人員, 一個是下屬三產的業務,偶有工作上的交集。柳菁菁是出了名的漂亮,初次見面他便拜倒在了對方的石榴裙下。但人家柳菁菁是總部的員工, 研究生學歷, 又實打實的青春靚麗。可就是這樣一個他跳著夠也夠不著的女人,突然間有一天對他暗送秋波,一個月之內,戀愛結婚一氣呵成。

袁先倫, 不,那時候他給孩子起的名字還是張曉輝。張曉輝早產,七個月多就生了。當時張赫野人在外面出差,晚上回酒店看電話留言說已經生了,嚇的趕緊買夜車票趕回了家裏。那個時候他還沒多想,只想著媳婦工作累導致早產。可慢慢的,孩子大了,親戚朋友見著張曉輝,都會打趣一句“這孩子長得怎麽一點也不像爸爸,全像了媽媽啊”。

張赫野是越聽越不是滋味, 而且自從柳菁菁懷孕之後,對夫妻間的事完全沒有了興趣一樣。即便是生完孩子也一直是帶著孩子睡,對他的需求完全不予理睬。旁人都羨慕他有個漂亮老婆,只有他自己心裏知道看的見可吃不著有多憋屈。

大概在張曉輝四歲的時候,有一天他頭疼不舒服,想著早點回家順便接孩子,結果到幼兒園門口,卻看見柳菁菁從一輛白色的桑塔納兩千裏下來。那車他認識,是他們公司領導袁凱旋的。按理說柳菁菁和袁凱旋有工作上的交集,搭個順風車無可厚非,可看著妻子下車後那如花的笑靨,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點什麽。

果不其然,半個月後袁凱旋升任集團總部的項目經理,柳菁菁也同時被安排進了項目組給對方做助理。這下更坐實了他的猜測,當即生出找機會帶孩子去北京做親子鑒定的念頭。後來拿到報告他第一反應是給孩子扔北京不要了,可仔細琢磨了一通,感覺綠帽子戴都他媽的戴了,總不好弄個人財兩空,不如借此給自己找條生財之道。

他回去沒和柳菁菁攤牌,日子該怎麽過照舊。但是他私下裏找了袁凱旋,話裏話外提醒對方“我知道你和我媳婦那點爛事了,想要保住名譽就得給我好處費封口”。

路橋集團是國企,實話實說,個人作風問題相當有礙升遷之路。袁凱旋是個有野心的人,這一點誰都看的出來,他的人生目標絕不是當個項目經理。雖然他沒當著張赫野的面承認,私下裏倒是安排了一些容易刮油水的外包項目給對方。

如此以往,張赫野被輕而易舉得來的“快錢”燒昏了頭,膽子越來越大,很快便看不上吃拿卡扣承包商那點小錢了,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剛剛興起的“非法集資”。他所在的公司是路橋集團下屬的,有大型國企做靠山,從而使得他口中的那些“國家重點建設項目”輕而易舉的忽悠了一堆人。直至東窗事發,他已經騙取了四十多位事主將近兩百萬的血汗錢。那還是九十年代,人均五萬的涉事金額絕非小事,且涉嫌職務侵占等其他罪名,數罪並罰,一審重判二十年,最後坐了十七年牢才出來。

他在牢裏沒事兒就琢磨,終於琢磨出這是袁凱旋給自己設的套——你不是威脅我麽?那我就放縱你,放到你刹不住車,再一口氣給你扔牢裏去。

他承認是自己的貪欲才導致這樣的結果,但同時又替自己不甘——若非柳菁菁那婊子讓他做了接盤俠,一家三口好好的過日子,他怎麽可能鋌而走險違法犯罪最終淪落成階下囚?

所以從牢裏出來之後,年過半百又沒有一技之長的張赫野將已經在娛樂圈裏嶄露頭角的“兒子”視為長期飯票,動輒跑去跟對方要錢。出於對星途的考慮,且念著對方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袁先倫選擇了隱忍。只要張赫野別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有個詐騙犯的爹,要多少給多少。

一開始張赫野還挺保守,一兩萬,兩三萬的要,後來認識個姘頭,又要買房又要買車,一口氣跟袁先倫要五百萬。袁先倫當時雖然有點名氣了但錢賺的並不多,一下子給不起,只好將父親管自己要錢的事告知了母親。柳菁菁一聽就急了,可見到張赫野,對方那一身大牢裏蹲出來的滾刀肉卻讓她無計可施,最終只能花錢買個消停。

張赫野拿了錢之後確實消停了一陣。況且兒子名氣越來越大,他無法隨隨便便見到人了。直到這一次袁先倫出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聽到柳菁菁下榻的酒店,死皮賴臉就是要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