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羅家楠捋著徐漢在安保公司的外派記錄一條一條的找, 沒發現徐漢和程暉哪怕有一次明面上的接觸機會,自然沒有權利將程暉帶回來審訊。案子結不了大家都挺鬧心,上面壓力給的也大, 他差不多隔一天去一次看守所, 對著徐漢相面, 想方設法撬開對方的嘴。奈何那家夥嘴巴跟封了水泥一樣, 任由警方軟硬皆施, 橫豎不肯把幕後主使供出來。

受到脅迫了?羅家楠又讓查幹巴日幫著去問他家裏人。沒有, 徐漢的老婆孩子老娘都活的踏踏實實的.就是一提起鋃鐺入獄的親人, 都痛哭流涕求政府給個清白,她們始終不願相信自己的丈夫兒子會是個殺人兇手。

類似的情況,陳飛趙平生他們以前遇到的比較多。早些年有人講點兄弟義氣, 一塊犯事兒的, 抓著一個死活不肯供出同夥的不算罕見,就是吃槍子兒也大義凜然。不過那會敢上“手段”,要不也不會鬧出那些刑訊逼供打死嫌犯的案子。現在是沒人那麽幹了,就算渾如羅家楠也明白自己的命比嫌犯的命金貴的道理。打傷了脫警服, 打死了償命,破案得靠腦子不能靠拳頭。

從看守所回來又紮進辦公室,羅家楠翻開查幹巴日那邊發來的走訪記錄挨篇過。徐漢在親戚朋友那的口碑很好,為人正直又仗義,幾乎沒人相信他會犯事兒。這倒很符合他守口如瓶的現狀,可如果真是為了“仗義”二字,那總得有值得他仗義的事兒,但現在連他和程暉的交集都沒找到,這讓羅家楠未免感到有些奇怪。

——難道說,調查方向錯了?指使徐漢殺袁先倫的不是程暉?

他從卷宗中抽出袁傑帶來的那封威脅信。對程暉的懷疑源自於此, 如果說袁傑用一封威脅信來誤導警方的調查方向,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麽他和徐漢有沒有交集呢?

羅家楠又去翻安保公司的派遣記錄,對著袁傑名下的公司一家家比。沒有。再看私人保全服務的,也沒有袁傑的名字。對著電腦放空了一會,他在戶籍系統裏輸入袁傑的名字,調取其戶籍信息。結果是除了袁傑的母親許美蘭女士,他的妻子孩子都已經注銷了戶口,目前均為外籍。

不過,許美蘭?

這個名字出現的同時,羅家楠的手已經翻開了厚厚一摞的派遣合同。他確信這個名字曾出現在某一頁紙上,然而之前只顧著看甲方簽名沒注意內容,一掃而過了。翻騰了十七八份合同,他終於在每份厚達三十頁的合約中再次找到了“許美蘭”三個字——作為服務對象出現在合同內。

象征性敲敲隊長獨立辦公間的門,羅家楠進去把合同扔到陳飛的桌上,翻到有許美蘭名字的那頁:“袁傑他媽去新西蘭的時候是由徐漢陪同出境的,在老太太身邊待了三個月,袁傑不可能沒見過他。”

陳飛仔細看過合同,眉心微皺:“你的意思是,袁傑在耍咱們?主動提供線索誤導調查方向?”

羅家楠點了下頭,又說:“但我想不通的是,徐漢為什麽要保他,除了錢,他們之間到底還有什麽瓜葛。”

“這個啊,得去問徐漢。”陳飛站起身,從轉椅靠背上拎起制服外套,“走,再去趟看守所。”

一天來兩趟,看守所的工作人員看見羅家楠直想笑——太敬業了有沒有?

審訊室的鐵門鏘然關閉,徐漢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與羅家楠和陳飛隔著道鐵柵欄對望。陳飛沒一上來就問他案子,而是問他在看守所裏過的怎麽樣,還讓羅家楠給放了一段查幹巴日幫忙錄的視頻。聽到視頻孩子們爭先恐後的叫“爸爸”,徐漢的眼眶微微泛紅,卻還是倔強的瞪著天花,不肯說話。

“你是個重情義,信守承諾的人,就算是欠了一屁股債也得想方設法的還上。”陳飛絲毫不吝惜自己對對方的肯定,“不過殺人得償命啊,徐漢,你看,孩子還這麽小就沒了爹,你讓他們將來怎麽過?”

羅家楠在旁邊聽著,心說這套話我都快說爛了,可人家油鹽不進呐!

等了一會沒得到任何回應,陳飛點了下頭,拎起合同展示給徐漢,語重心長道:“我們現在知道是誰雇的你了,按著這條線查下去,你不說,我們也能把幕後主使揪出來,但我覺著你並不是那種毫無底線的惡徒,願意給你個活下去的機會,徐漢,你得珍惜這為數不多的時間啊。”

隔著將近兩米遠的距離,即便是視力上佳徐漢也無法看清紙上那些10磅大小的字。但從行文格式上能大概看出這是一份派遣合同。此時此刻他一反漠然的常態,眼睛死盯著那份合同,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是想努力看清上面的字跡。

通過他的反應,羅家楠可以確信自己的想法沒錯。他明白,陳飛來此的目的並非是想從徐漢嘴裏撬出答案——當然如果他願意說的話再好不過——而是希望通過徐漢態度的變化來確認調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