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到市區時已近午夜, 將檢材送回局裏,高仁打算晚上就在休息室湊活一宿了,反正呂袁橋還在廟裏, 他回家也是自己。夏勇輝是歸心似箭, 沖澡消毒換了衣服就跑——家裏有人等著。法醫忙, 醫生更忙, 大小夜班輪著來, 有時候他和韓承業一禮拜未必能見上一面, 所以無論多晚, 能回家絕不跟單位耗著。

高仁見怪不怪,最近這段時間天天被夏勇輝塞狗糧,吃撐了也就沒感覺了。倒不是說夏勇輝有種窮人乍富的炫耀, 而是自打確認關系後, 韓承業對於自己的男友角色太盡職盡責。

比如,夏勇輝晚上值班,經常是一過淩晨門衛會就打電話過來喊他去門口拿外賣——韓承業給叫的,而且備注上一定會標明“熬夜傷身, 別太辛苦”之類的字樣。夏勇輝知道是寫給自己的,可送外賣的不知道。有一位大叔騎手,以為是他點的餐加的備注,感動的攥著他的手感謝了半天,說從來沒遇見過這麽貼心的顧客。雖然第二天夏勇輝把這件事當笑話一樣講給高仁聽,但在高仁看來,這完全就是變相的秀恩愛。

再比如,省廳組織市分局的技術員們周末到郊區的一家溫泉酒店聽講座,順帶住酒店泡溫泉,總的來說算是度個短假。結果到那第一天的晚上, 高仁剛泡完溫泉回屋就聽夏勇輝被電話叫出了房間,爾後一夜未歸。第二天開會的時候問他,說是韓承業特意調了班,過來單開了一間房陪他度周末。

——至於這麽膩呼麽?

遭不住狗糧“哐哐”照臉潑,高仁打電話和呂袁橋念叨,說跟夏勇輝一比,感覺自己跟沒談過戀愛一樣。他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叨叨這件事。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呂袁橋聽了心說怎麽個意思,嫌我不夠浪漫?然後一腳油奔了溫泉酒店——反正高仁一人住標間,連開房的錢都省了。

盡管韓承業的所作所為無不凸顯他的熱情,但總有一件事讓夏勇輝耿耿於懷,那就是韓承業沒有過同居生活的意願,甚至幾乎不在他那裏過夜。他也從沒去過韓承業的家裏。就像今天,激情過後已是淩晨時分,但韓承業還是起來沖完個澡就走了。

怕他說自己黏人,夏勇輝沒挽留。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在床上碾了十幾分鐘的磨,爬起來研究下午在案發現場篩出來的那個金屬環。因高溫導致部分融化,金屬環扭曲著嵌在一塊尚未完全碳化的人體組織上。質地不會是銀或者金,因為這兩種金屬的熔點在一千攝氏度上下,能將人類骨骼在三四個小時內燒成灰的火焰,溫度至少在一千六以上,那樣的話金屬圈的變形會更加嚴重,所以應該不是個耳環。

鑰匙圈?尺寸不符。皮帶圈?有可能,但皮帶圈怎麽會卡到肉裏去?所以這到底是……

夏勇輝突然想起什麽,下床跑到書櫃邊,抽出本《婦產科學》打開,翻到計劃生育章 節講節育的部分,頓覺了然——這玩意是個金屬型的宮內節育器。祈銘說是死者是女性,而金屬節育器放置時間過久有幾率和子宮長到一起,所以它嵌頓在了肉塊裏。

——嗯,這樣就對上了。

其實金屬節育器很好認,不管是三角形的還是圓形的,都是一圈彈簧樣環狀合金。是高溫令螺旋狀的金屬絲熔化,把節育器融成個實心的金屬圈,以至於一眼沒認出來。給祈銘和高仁分別發送出自己的想法,他松下心仰躺到床上,忽覺困意來襲。自從幹了法醫,所面對的難題比當醫生時更甚,睡不著是因為想太多,問題解決了自然睡得香甜。

即將神遊太虛之時,放在枕邊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韓承業發來了一條消息——

【我到家了,好夢】

晨鐘暮鼓,四點半,羅家楠被寺院的鐘聲敲得一激靈坐起,且不怎麽意外自己被祈銘擠地上來了。沒轍,家裏那兩米寬的大床都不夠媳婦打套軍體拳的,更何況是張單人床。

再看祈銘,裹著灰色的薄棉被睡得那叫一個香,外面敲鐘都沒能吵醒。此時此刻羅家楠是睡意全無——嗨,估計是夜裏打拳打累了,讓他接著睡吧,反正時間還早。

事實上祈銘是淩晨被夏勇輝發的消息的提示音吵醒了,根據對方的思路又和杜海威探討了一陣。推測歸推測,類似這種煙熏火燎過的證物,不能只憑肉眼觀察就斷言,還須鑒證人員出具的鑒定報告,進而幫助偵查員來確認死者的身份。雖然節育器上不像起搏器、人工關節等醫療耗材上有序列號可供查詢廠商信息,但每家工廠出品的產品在合金配比上會有些許的區別。杜海威考慮通過金屬含量分析來尋找生產商,調取銷售記錄進而縮小排查範圍。

法醫和鑒證借由科學的手段進行物證分析,為刑事案件提供有力線索。當初幫著FBI破解“無名指”之案時,祈銘就是靠一根斷指判斷出死者的年齡、性別,進而通過鑒證分析提供的信息來幫助探員確認了受害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