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很快, 林陽將電話打了過來。盡管人不在國內,但他依然時刻關注著事情的走向。凱撒密碼是那個之前發照片坐標的賬號發的,翻譯過來便是當初破壞者劫持祈銘時留下的那段電影《七宗罪》的台詞——

【if you kill him, he will win】

“他這麽做意在向我表明身份, ”林陽說, “我記得這個細節FBI並沒有向任何人公開過。”

“實際上有關我案子的細節, FBI從來沒向媒體透露過一絲一毫, 他們要確保我活著, 並且以後不會再被騷擾, 否則我的律師會告空他們的年度預算。”

“所以說,你的命挺值錢。”林陽適當的幽默了一下,隨即正色道:“有沒有想過是既得利益者買兇殺人?畢竟‘精利’靠這個賺取中介費。”

祈銘表示否定:“沒有既得利益者, 如果我死了, 我名下所有的信托基金會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劃歸給幫助白血病兒童的慈善機構,另一部分會進入我的母校,普林斯頓大學的獎學金池。”

“你居然沒上哈佛?”

“教學氛圍不同, 普林斯頓大學更專注培養研究型人才而非政商名人,那裏的本科教育全美排名第一。”

“聽起來不錯。”

作為一個小學肄業全靠自學成材的人,林陽曾經很向往能坐在明亮的教室裏聽教授講課。女兒托妮婭就讀於帝國理工學院,為了能見到女兒,他跑去學校應聘了清潔工的工作。院方的招聘負責人看是個亞裔中年,以為他是打黑工的,不願承擔被移民局盯上的風險,拒絕聘用他。直到他表示可以不要工錢、能讓他在樓道裏旁聽教授講課即可,又聽他可以流利的使用英、法、意大利等語言,才勉強給了一周的試用期。

他很珍惜每一次能看到托妮婭的機會, 卻不敢上前相認,只能遠遠的注視。在托妮婭的認知裏,親生父親是個為了和平事業而獻出生命的職業軍人,而非一個罪行累累的職業殺手。多年以來,膽怯這種感覺幾乎已經被他遺忘,可親眼看到女兒的瞬間,所有炙熱的期待都被膽怯所壓制,他不能破滅孩子心目中那個完美的父親形象,絕對不能。然而現如今不得不去面對了,薇拉懷孕的事總該給托妮婭一個交待,要不萬一將來托妮婭有樣學樣來個未婚先孕,得把他和薇拉愁死。

不,他發誓,只要他活一天,別想有渣男能碰托妮婭。另外希望老二是個男孩,最好是能繼承他滿身的本事,這樣即便他不在了,世界上也有個人能不求回報的保護薇拉和托妮婭。

簡直是操碎了老父親的心。

“你還沒和孩子說清楚麽?”祈銘問完忽覺自己這麽說像是再催人家,於是補充道:“我沒催你的意思。”

難得聽到林陽嘆氣:“內人的意思是慢慢來,唉,畢竟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不過你可以放心,我承諾的事情一定會辦到。”

“這邊羅家楠找了技術部的同事幫忙追蹤賬號動向,如果有任何情況,我會立刻通知你。”

“好,保持消息同步。”

掛斷電話,祈銘放松身體向後靠上椅背,手機輕抵下巴,與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無聲對視,寂靜令夜幕中的環境更顯空靈。多年前被襲擊的那個夜晚也是如此——他獨自一人伏案工作,空曠的褐石樓裏只有古老座鐘的嘀嗒聲和紙張翻動聲音;那個人是何時站到身後的,他居然毫無覺察;只記得不經意的一瞥,漆黑的電腦屏幕上映出了一張只有在萬聖節時才會看到的邪惡小醜面具;而在恐懼感占據大腦之前,他已然失去了意識。

眨了下眼,他又在窗玻璃上看到那個小醜面具懸浮於半空,猩紅邪惡的笑容,算不上強壯的肩膀,一雙戴著黑色乳膠手套的手,緩緩扼住他的脖頸。

“懦夫。”他已然學會直面幻覺,“有本事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看你到底長什麽樣。”

驀地,扼在頸間的力量消失了,面具隨之隱入黑暗。

DNA檢測結果證實,火災現場的骸骨確實屬於付梅。接到警方的通知,她丈夫帶著女兒隔天下午就到了,想看遺體,可惜沒什麽能看的。

丈夫姓殷,看衣著打扮和面相絕對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五十多歲的年紀,面上卻是溝壑叢生,皮膚和陳年油浸的核桃一個色。女兒殷秀三十多歲的模樣,體態豐腴,說話粗門大嗓,配上那雙瞪起來圓滾滾的眼,進重案組辦公室就給一屋子人都吼愣了——

“我媽怎麽會死哩?麽子球貨幹滴?圖個甚哩!”

苗紅挑眼看了看這位姐姐,沒吭聲。剛和羅家楠去機場接他們過來的時候已經領教過了:先是跟接機大廳裏嚎哭了一通,惹得來來往往的旅客和接機人員紛紛駐足圍觀;然後車開半道又說尿急,非讓羅家楠靠邊停車,跟機場高速上蹲車門後頭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