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對於夏勇輝帶回的消息, 祈銘並沒有感到格外的失望。遠離風險是人類經過自然界優勝劣汰所形成的趨利避害的本能,包括他自己在內,逃避多年才直面夢魘。但有一個前提條件, 那就是他身邊有很多支持自己的人, 是他們給了他面對的勇氣, 所以祈銘非常能理解韓承業的選擇——事實上韓承業並沒有真正的脫離那個組織, 只是遠離那些令他感到恐懼的人, 便可自我催眠已經隔絕了過去的一切。

而說服一個人改變現有的狀態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會累人涉險, 有關自己的案子,夏勇輝為他做的夠多了,他對此深表感激:“謝謝, 小夏, 你盡力了。”

“嗨,也沒能幫上什麽忙。”

到現在為止夏勇輝已超過二十六小時未合眼,腦袋發沉,腳底發飄, 唯一所念是能撂下屁股跟哪窩一覺。這種時候就連休息室裏那千人睡萬人躺、下鋪翻個身上鋪感覺跟地震一樣的鐵架子床看著都格外親切。好在累沒白受,剛韓承業開車送他回局裏的路上,提議讓他下個休息日去家裏和西弗見見面,看是否能和平共處。

但首先,他得有個休息日。又有新案子,他進屋就聽高仁跟自己巴拉了一頓:死者意外死亡,已土葬多年,是祈銘翻看卷宗照片時發現了蹊蹺——死者後腦的打擊傷顯示有生活反應,也就是說,人是在死前被鈍器擊中了後腦;做屍檢的並非法醫, 而是案發當地的一位赤腳醫生,大概是看屍體在魚塘裏飄著就說是溺死。

然而年代久遠,具體當初管案子的人是怎麽想的、找這麽一號來屍檢已無證可考,總歸那個二把刀錯判了死因。這種案子想追溯真相就得挖墳,但現在重案組都在忙付梅的案子,根本掰不開人手來幫忙。

“我跟方局打過招呼了,他會安排當地的負責人來協助我們。”祈銘頓了頓了,一下子沒想起許傑的名字,只好說:“你也見過,就之前鄒先生參與過的案子,和咱們對接的是負責那起案子的刑偵大隊長。”

“許隊,我記得。”夏勇輝善意的提醒對方——祈銘記不住人名的毛病眾所周知,以至於能被他記住名字的人總感覺格外光榮。

“嗯,你今天回去休息吧,明天早晨八點出發。”

“要去幾天啊?”高仁哀怨的聲音從旁邊飄來。

“兩三天,許隊說今天會先和家屬溝通挖遺骸的事宜。”祈銘特別使勁記了一下許傑的官稱,沒羅家楠跟著,有些事還得靠自己。

夏·突然有了一天假·勇輝的第一反應是給韓承業打電話,想問如果對方沒睡的話,是不是能來局裏接他一起回家。整整一天呐,睡醒了總得找點事兒幹。

中午羅家楠回局裏聽祈銘說要去挖墳,趕緊給許傑打電話讓他照顧好自家媳婦。多的也沒心思管,這兩天給他折騰的皮都快累脫一層——殷秀一聽自己老公因意圖殺害出軌對象被抓了,經受不住多重打擊尋死覓活的,羅家楠的衣服都差點讓她給扯豁了。剛給送醫院打安定老實會,苗紅跟那盯著,生怕她再鬧出點故事。

在食堂裏一邊吃飯一邊聽祈銘轉述韓承業的事,羅家楠挑眉嗤了一聲:“不行我去找他談,小夏說話溫聲細語的,勸不動人。”

——溫聲細語?

祈銘冷斜了他一眼,沒對羅家楠的態度發表任何意見,只說:“別去,把人往泥潭裏拖的事,我欠不起這份人情。”

“誒,這你就得學學林冬了,要不學莊羽也行。”羅家楠誠心規勸,全然沒注意到祈銘的視線往自己頭頂上飄去,“你看人林冬,想要什麽張嘴就來,不達目的不罷休,莊羽也是啊,那臉皮厚的,鈍點的刀都紮不穿。”

話音未落,就聽林冬在身後笑道:“承蒙誇獎,羅副隊,哦,莊副處的謝意我也替他轉達了。”

“——”

羅家楠頓時表情一繃,給了祈銘一個“他站我身後你怎麽不說啊”的尷尬眼神,然後回身沖林冬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怎麽這會才來吃飯啊林隊,忙什麽去了?”

“忙著達成目的啊。”林冬面上掛笑,實則暗暗腹誹——羅家楠,你小子再讓我聽見一次跟背後CUI我,我保證以後你上不去祈銘的床。

“嗨,我那胡說八道呢,你別——誒,坐這吃。”羅家楠趕緊往旁邊的空位一指,隨後岔開話題:“二吉呢?”

“讓你們陳隊借走了,還有嶽林。”林冬放下托盤,坐到羅家楠的左手邊,與祈銘面對面,“韓承業那邊有信兒了麽?”

祈銘搖搖頭。

林冬垂眼嘆了口氣:“現在他是我們認識的唯一一個真正加入過精利的人,有他幫忙的話,省去了兜圈子的時間……我哥試過幾次釣發你照片坐標的人上勾,但都沒成功,那些人真的很謹慎,絕不信任組織以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