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國立醫科大的禮堂坐得滿滿當當, 兩側走廊加滿了小板凳,一眼望過去幾乎都沒有空隙,人頭攢動卻是沒有一點響聲。

主席台上端坐的男人一身簡單的純黑色西服, 領口露出一點雪白的襯衣,沒有打領帶, 襯衣松松地解開了一個扣子,嚴謹中透露出一點隨和, 充滿磁性的嗓音通過麥克風傳向整個禮堂, 讓人忍不住安靜地聆聽, 生怕錯過什麽細節。

“……今天的講座就到這兒。”

清俊的醫生起立鞠躬, 全場也跟著起立鼓掌,學生們壓抑住喉嚨裏的尖叫聲,激動得滿臉通紅,顧教授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讓人不敢造次。

顧靜松下台和院領導握了手,“那我就先走了,醫院下午還有事。”

“感謝感謝, ”院領導笑成了一朵花,“百忙之中還抽空過來,那就不耽誤你的工作了,你去忙吧。”

顧靜松含笑點頭,從禮堂側門走出, 一路走到停車場,路上有不少或遠或近的學生興奮地湊在一起說話, 眼神黏在顧靜松身上挪不開,顧靜松注意到了,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

車停在教師專用的停車位, 人跡罕至,顧靜松手剛觸上車門就敏銳地感覺到了異常,回眸望向停車場後的密林。

*

下午太陽依舊很烈,楚歌滿頭大汗地跋涉在飛揚塵土中,他找到這裏也很不容易,先是在公司找了半天的資料沒什麽收獲,還是他靈機一動用自己潛伏在粉絲群的小號旁敲側擊之後才知道了‘楚歌’老家的大概地址,就在鄰市的一個城中村裏。

十多年過去了,曾經熱鬧的城中村正面臨拆遷,到處都在動工一片破敗,楚歌戴著口罩依舊被嗆得快喘不過氣。

房子太多了,楚歌想不起來具體‘楚歌’曾住在哪裏,拿著小楚歌和女人的合照,捂著口鼻問坐在門口抽煙的老大爺,“您好,請問您認識照片上的女人嗎?”

老大爺眯著眼睛看了好幾眼,搖了搖頭,“不認識。”

楚歌失望地收回照片,老大爺彈了彈煙尾,慢悠悠道:“好像又有點眼熟。”

楚歌忙道:“您再仔細想想。”

“哎,年紀大了,腦子不好用咯。”老大爺搓了搓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對著楚歌搖頭晃腦。

楚歌:“沒事,您想不起來可以慢慢想,我等您。”

老大爺:“……”裝傻呢。

經過各種暗示明示之後,楚歌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走得急,身上沒帶錢,手上戴了一塊不算便宜也不算貴的手表,聞言忙去解手上的手表。

老大爺一看這是真傻啊,一拍大腿道:“微信、支付寶都行啊!”

楚歌:“……”

支付寶到賬五百的提示音喚醒了老大爺的記憶。

“這個呀,這不是羅美鳳嘛,臭豆腐西施。”

楚歌一聽就笑了,他只聽說過豆腐西施,怎麽還有臭豆腐西施呢?

“她做的臭豆腐那可絕了,外脆裏嫩,秘制的辣醬香得人打耳光都不肯放,一到晚上放學,那個攤位排隊的學生加起來得有一個班。”

老大爺笑呵呵的,目光和嗓音都透出一股懷念。

楚歌忍不住道:“那她現在人呢?”

老大爺瞥了她一眼,“失蹤好幾年啦。”

“羅美鳳命苦啊,她老公去外地打工摔死了,她做了寡婦,守了好幾年寡,有一年她忽然帶回來個孩子,喲,那孩子長得可水靈了,也不知道她跟誰生的,也許是她老公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生的,說不清。”

“對那孩子,她可是勞心勞命,省吃儉用地送那孩子上好學校,那孩子不爭氣,長得好學習不行,成天逃課上網吧,把羅美鳳給急的,一收攤就去網吧抓人。”

“沒過幾年,聽說那孩子進城了不要她了,她進城去找孩子去了,一連好多年,沒見她回來過。”

楚歌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心裏澀澀的疼。

不爭氣的是‘楚歌’,出走的也是‘楚歌’,為什麽想流淚的是他呢?

“開慢點。”景深對司機道,他剛一擡頭,好像看見了楚歌。

的確是楚歌,戴著個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如果不是白到反光的皮膚,景深有可能真的就錯過了。

楚歌怎麽也出現在了這裏?

景深內心警鈴大作。

“停車。”

手臂忽然被拽住,楚歌正悶著頭往前走,差點沒摔一跤,正要破口大罵時,發現拉住他的是景深,頓時就啞火了。

“走路不看路。”景深揚了揚臉。

楚歌擡頭看了一眼前面的電線杆,忽然心裏特別委屈,小聲道:“我就想一頭撞死。”

*

陽光透過樹林的間隙,在停車場上射出了個密密麻麻的劍陣,顧靜松就站在劍陣的中央,他感覺到好像有人正在樹林裏看著他,碧綠的樹木因為猛烈的陽光照射而顯得幽深烏黑,像野獸張開的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