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惻隱 這份惻隱之心,是為了一個女人。……

甘露殿內,數十名內侍忙碌一整日,直到這時才終於將一切收拾妥當。

劉康一見蕭恪之回來,顧不得擦額角的汗,便急急忙忙奔出殿外,拜道:“大家,寢殿已收拾妥當,晚膳也備好了,可要現在就用?”

蕭恪之點頭,更衣後便坐到榻上,舉箸用膳。

太極宮裏的膳食|精致而豐富,與甘州王府和軍營中的粗糙幾乎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連吃多日,他仍未習慣,始終還是覺得甘州最普通的胡麻餅也比宮裏加了許多油酥的餅好吃。

幼年時他十分眼饞的父親食案上的佳肴,如今嘗到口中,似乎也不過如此。

他就著幾樣點心吃了一碗羊肉馎饦後,便放木箸,問:“維摩呢?今日可好?”

劉康正目不轉睛盯著他案上的餐食,好借機摸清新君的喜好,聞言忙答道:“今日一切都好,大家回來前,才讓喂了野雉。”

蕭恪之“嗯”一聲,飲了口清茶,道:“讓馴養的內侍多帶它出去,別拘著。”

劉康忙著應“喏”,心裏想起那畜生昨日才在太極殿前咬斷了大臣的脖子,不禁又是一身冷汗。

跟著這麽一位教人摸不透心思的新君,也不知是福是禍。

蕭恪之顯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問:“你可知,朕為何專指了你到禦前任中禦大監?”

中禦大監負責皇帝起居,可算內侍省最高的職銜。劉康十歲入宮,在掖庭宮熬了二十多年,不過是個小小管事,直到不久前蕭恪之入宮,才將他調到身邊。

他思來想去許久,始終不明白自己如何能入這位新君的眼,只好老實搖頭:“老奴不知,求大家賜教。”

蕭恪之起身走到他跟前,威嚴的目光裏多了幾分懷念:“朕的母親還在世時,因齊太後的緣故,頗受冷落,宮中的內侍、宮人們對她也多有怠慢。唯有你,未做那等見風使舵、踩低捧高的事。這些,朕都記在心裏。”

劉康詫異地擡頭,望著眼前這個已經長得高大英武的年輕郎君,慢慢想起十幾年前的舊事,慚愧道:“老奴有愧,不敢瞞大家,當初也不過是存了誰也不得罪的心,想著誰也說不準日後才人與六王會不會時來運轉罷了。”

誰能想到,當初毫不起眼的六王蟄伏十幾年後,當真時來運轉,成了大涼新君!

蕭恪之拍拍他的肩,道:“這便夠了。朕記著你當日的好,往後,你也記著朕對你的信賴。”

劉康心中動容,只覺先前的種種疑慮與害怕都消失了,忙感激涕零地叩首:“老奴一輩子記在心裏,不敢忘懷。”

“好了,讓靳江過來一趟吧。”

他行到大殿另一側的書案邊,一面提筆書寫,一面吩咐。

不一會兒,一身銀甲的靳江便跨入殿中,拱手行禮。

他本是甘州王府宿衛統領,如今跟隨蕭恪之入主太極宮後,便掌著宮禁與城防,是當之無愧的天子近臣。

“這幾個人,你去查查他們的底,若有不幹凈的地方,最好能找出證據來。”蕭恪之將才寫好的一份名單遞過去。

紙上寫的十余個名字裏,除了兩個是齊太後的人之外,其余都是太子的人。

靳江接過快速瀏覽一番,便知他是準備動手了,遂小心收起應“喏”。

“朕已讓人擬了一道旨意,仍以蕭煜為儲,明日你親自送到萬春殿去。”

“陛下?”靳江聞言驚訝不已,全然不懂他為何不趁機廢除太子,反還要將禍患繼續留在身邊,難道是因為血緣親情,難以割舍?

他斟酌一瞬,仍是直言勸道:“太子雖是陛下親侄,暫時臣服,卻並非毫無野心之人,絕不能對其掉以輕心。況且,陛下春秋鼎盛,待他日成婚,很快便能誕育皇子,何須將東宮之位交給旁人?”

“朕明白。”蕭恪之耐心聽他說完後才道,“靳郎,你跟隨朕多年,最清楚這些年裏,朕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靳江擔憂的目光一頓,立時想起過去在甘州的事。

當年,十一歲的秦王只身一人前往西北邊疆,面對遮天蔽日的風沙與不過才搭出框架便被刻意撂下停工的王府,連像樣的居所都沒有。

甘州遠離京城,不知朝中事,刺史起初還顧忌他皇子的身份,處處恭敬。然而待明白他是個死了母親,無人理會的失寵皇子後,便也漸漸怠慢起來。

分明是皇帝的兒子,在邊疆的日子卻連普通富貴人家都不如。而京城裏的太後、皇帝和其他皇室宗親們,卻心安理得地過著衣食無憂的奢靡日子,將他一個人丟在邊疆風沙中。

這樣的親人,哪裏值得留情?

靳江的擔憂慢慢平復下來。陛下素來目光長遠,絕不會感情用事。

“是臣多慮了,陛下定還有別的打算。”

蕭恪之沒多解釋,只揮手示意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