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答應 走到這一步,我也無可奈何。……

燭光下, 他仔細審視她的面目。

能看到她忽然願意為了自己的將來下決心離開太子,他自然是高興的。

可是,這裏頭, 除了真摯的感激外, 好似並沒有太多與他有關的東西。

他心裏忍不住一陣惆悵。好在,這對她來說, 已是邁出了一大步。

他知道, 要讓這世上的女人主動離開自己的夫君,實在太難了。數百年來延續至今的律法,更是不許女人在未得到夫君允許的情況下,主動提出和離,而所謂的和離, 也不過是男人施舍給女人體面, 讓女人少了一重“不守婦德的棄婦”的身份罷了。

男人的身份地位越高,女人便越不得自由。

就像他的母親, 當初因為出身低微而被先帝百般忽視、厭棄, 日日忍受其他妃嬪的冷落和嘲諷,卻依然不曾對自己的夫君有過半句怨言,甚至臨終前, 還因夫君滿足了她最後的懇求, 將他這個兒子送去甘州而心懷感激。

還有他見過的許許多多的嬪妃們,她們在宮中明爭暗鬥, 視對方為仇敵,卻從來對那個造成這一切情形的皇帝毫無怨懟,一心一意地奉承討好。

年幼時,他只覺得困惑不解,後來見的人和事多了, 才明白那是一種面對無法改變的現狀不得不做出的自我麻痹。

逆來順受、忍氣吞聲,似乎是大多數女人面對婚姻裏不和睦的態度。

而她,若不是因為父親的仇恨支撐著,又怎會看清楚太子的為人呢?能毅然決定主動離開,已十分值得欣慰了。

“好。”他親昵地揉她的臉頰,在她發鬢間落下親吻,仿佛溫柔地哄自己精心呵護的小女郎一般。

這女郎,就像是在他的悉心澆灌下悄悄吐露嫩芽的一顆種子,令他既驚喜,又不得不耐心等著。

“陛下,水該涼了。”楚寧在他懷中趴了一會兒,忽然指指方才劉康送進來的溫水與巾帕,撐著他的膝便要起來。

他一面跟著轉頭去看,一面伸手一拉,令她重新跌下來撲在自己懷裏:“今日朕沒讓你累嗎?”

低沉的嗓音鉆入耳蝸,勾得她心口發顫,不禁臉頰一熱,輕輕點頭:“累,阿寧累壞了。”

方才心裏想的全是蕭煜和趙玉娥的事,竟連身上的疲憊也忘在腦後,此刻經他提醒,頓時覺得被忽視的酸軟劈頭蓋臉襲來。

他輕笑一聲,饜足地在她耳邊吻了下,抱著她起身,放到方才那張長長的書案上,絞了巾帕來給她仔細擦拭。

墨跡早已在方才情濃時,被他拿幹凈的狼毫蘸著原本用來研墨的涼水一點點擦凈了,剩下的唯有點點幹涸的斑駁,他擦得一本正經,卻惹得她面紅耳赤,目光閃躲。

好容易幹凈了,她立刻推他,自己從書案上躍下。只是腿還無力,才一觸地,便是一軟,差點跌倒,幸好被他從身後牢牢扶著,這才勉強站穩。

她咬著唇尋到早被人送回來的原本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又將散亂的發梳理好,才要起身行禮告退,他便已三兩步走到她身後,看著銅鏡裏的她,伸手將她的一支金釵從發間取出。

釵尖又涼又細,順著她發際的美人尖、眉心的花鈿、挺直的鼻梁輕輕下滑,最後落在她的下顎上,戳著她仰起臉對上他的視線。

“這支釵,留給朕,可好?”

她眼光閃動,咬著唇低低應“好”。

劉康照例已備好步輦,送她從日華門回去,翠荷也已在那兒等候了,一見她過來,忙迎上前壓低聲道:“方才禦前的侍衛說,太子殿下就要歸來了。”

楚寧心神一凜,輕輕點頭,帶著她快步回了太子湯的寢殿,換了一身衣物,又將綰起的發解開,披散在背後。

不出片刻,蕭煜果然回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盡力沉下心,換上一如往常的笑容,推門迎了出去。

“殿下回來了。”

蕭煜滿身滿心都是疲憊,神色也有些郁郁,看到溫柔可意的妻子,勉強扯了扯嘴角:“是啊。燈會可好看?”

楚寧點頭,溫柔地替他除下外衫,又絞了塊手巾給他擦臉:“各色燈極多,人也多,倒能與民間的燈會比一比熱鬧了。”

況且,有人伴在身邊,她自然覺得好。

正猶豫著是否要現在就試探他,他卻忽然主動開口:“我今日見了一趟徐侍讀。”

楚寧舉著手巾的手一頓,輕聲道:“殿下操勞,上元日還得去見徐侍讀。”

蕭煜揮退其他人,伸手拉住她,止住她替他盥洗的動作,帶她坐到榻上,沉聲問:“阿寧,我這兩年,待你可好?”

楚寧心中一顫,差點未忍住便讓“不好”二字脫口而出。

害死她父親和家人,還依然以恩人的身份與她朝夕相對,不斷欺騙她的同時,將他喜歡的一切強加於她身上,這樣的對待,如何能稱得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