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君子

大業立國之初, 科舉取士制度尚不完善,沒有殿試,只有吏部復試, 考試通過得以任官, 過不了的只能去各地節度使處做幕僚。

所以,金榜上的頭名便可稱為“狀元”, 狀元郎的答卷就叫“狀元卷”。

李木槿背出的策論,便是出自狀元卷。

當時,主考官把前三名的試卷一並拿給李鴻看,讓他點出頭名。

李鴻毫不猶豫地選中了這一份,正是因為那句“民為水,君為舟”。

李鴻嚴肅道:“槿娘,你再說一遍, 這名考生叫什麽?”

李木槿緊張道:“秦玉,他叫秦玉。”

“不是鄭思?”

李木槿眨眨眼, “鄭……堂舅不是狀元郎嗎?怎會在小食鋪借酒消愁?”

魏禹確認道:“是秦玉親口跟你說這篇策論是他寫的,而不是從某處聽來的?”

“他沒說, 但他都背出來了。”李木槿肯定道。

李璽聽出苗頭, 問:“會不會是堂舅告訴那個秦玉的?”

魏禹搖頭, 不可能。

考生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揭榜之前絕不會泄露自己的答卷,就連至親都不透露半分,更何況是陌生人。

李鴻臉色非常難看, 但他還是抑制住了情緒,看向鄭嘉柔。

鄭嘉柔溫聲道:“不必顧及我,只管去做。”

李鴻抿唇,怎麽可能不顧及?

他的妻子, 為了他,為了他們的兒子,為了那個並不值得的鄭家,吃了太多苦,若他再不能為她考慮,就枉為人夫了。

“不必想如何把我擇出來,也不必考慮鄭氏一門的榮辱。尊榮是自己掙的,不是旁人給的。”

鄭嘉柔上前一步,溫柔卻堅定:“我不只是鄭家女,還是大業的皇後,是一國之母,你和書昀想要的公正,學子們想要的公正,我也想要。”

李鴻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轉身下令:“將秦玉和鄭思帶去太極殿。”

末了還是加了一句:“悄悄的,不要鬧出太大動靜。”

飛龍衛領命而去。

李鴻和魏禹向太後告了罪,移步太極殿。

李璽湊到鄭嘉柔耳邊,擠眉弄眼,“娘親別擔心,我去做您的小眼線,一有動靜就跑過來告訴您。”

鄭嘉柔被他逗笑,溫柔地點點頭。

李璽扭過頭,又哄得太後笑出聲,這才稍稍放下心,匆匆趕往太極殿。

他前腳剛到,飛龍衛後腳就把秦玉和鄭思帶來了。

秦玉已然醒了酒,還換了身衣裳,並不見落榜之後的頹然或怨懟,反倒從容安定,不卑不亢,倒叫人高看一眼。

鄭思年逾三十,眉目舒朗,乍一看和鄭嘉柔姐弟有幾分相像。雖高中狀元,卻沒有任何驕傲自大的模樣,始終和和氣氣地笑著。

李鴻沒讓任何人跟他們搭話,進了殿便把人按到書案前,讓他們把應試時的策論默寫一遍。

兩個人雖疑惑,但也沒敢多問,就那麽背對著背寫了起來。

秦玉很快就寫完了,之後便像科考時那般,把試卷反扣在書案上,垂下手,恭謹地跪坐著,等人來收。

鄭思稍稍慢了些,似是有幾處用典不確定,便用筆畫了個記號,沒耽誤太久,也寫完了。

內監舉著兩人的試卷,展示給所有人看。

李鴻和魏禹雙雙一愣。

秦玉默下的確是狀元卷與考官們判的那份一字不差。

鄭思卻不是,他所作的策論文采觀點雖也是上乘,卻那和秦玉的毫無關聯。

這才是最讓人不解的。

若鄭思有心作弊,定然一早就把秦玉的答卷背熟了,根本不會像現在這般坦然自若地寫出另一份。

鄭思還挺天真,扒著脖子悄悄去看秦玉寫的,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後,不禁失聲驚呼:“這、這不可能啊!”

李鴻沉聲道:“哪裏不可能?”

鄭思指指秦玉,又指指內監手裏的卷子,道:“學生才疏學淺,卻也能看出,秦生的答卷比我的要高明許多,斷不該榜上無名啊!”

魏禹敏銳道:“你的答卷上為何畫了圈?”

鄭思撓撓頭,“科考時太緊張,急急忙忙寫完了,這時候再想,便不確定當時是不是這麽寫的了……”

魏禹點點頭,又看向秦玉,“為何你的一字不差?”

秦玉執手,從容道:“不瞞少卿,這篇策論並非學生在考場上臨時發揮,而是早在您與瑞王遠去河北賑災時寫的,當時只是雛形,看到考題後又加以潤色,前前後後默念過數遍,便記下來了。”

這就不奇怪了,今年的考題正是與河北災情相關的。

鄭思還在奇怪,“不應該啊,這麽好的文章,當得頭名才對啊!”

魏禹問:“你確定,這篇文章你從未見過,也沒寫過?”

鄭思肯定道:“我要能寫出這樣的文章,也不至於考了三次才考上。”

李璽摳摳魏禹的腰帶,悄悄問:“是我腦子不好使嗎,怎麽越來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