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蓬萊惹花去

枯黃的樹葉飄落一地, 冷風席卷著地面,祁丹朱從牢裏走出來,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竟然下起了雪。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沈厚本來被判秋後處斬, 錦帝念著沈關山勞苦功高,一直拖到了冬天。

沈關山說得沒錯, 他知道太多錦帝的秘密,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錦帝不會殺他,就像這次,他犯了這麽大的錯,但他願意推他兒子出來擋, 給錦帝鋪好了台階, 錦帝就心照不宣地留了他一命。

錦帝在確定他手裏有多少證據,這些證據現在藏在哪裏之前, 是不會動他的。

雪花落在祁丹朱的身上, 冷得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哆嗦,習綠打著紙傘追上來,祁丹朱將傘推開了, 輕輕搖了搖頭。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著, 朱墻上落了雪花,仿佛噬了血一樣紅, 琉璃瓦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刺目到讓人無法逼視。

風嗚嗚地吹著,仿佛有含冤的魂魄正在嘶吼,聲音無孔不入地鉆進她的耳朵裏,讓她無處可逃。

她自出生起就生活在這座皇宮裏, 這裏是她母親的牢籠,又何嘗不是她的牢籠。

她身負血海深仇,沒有一日快活的活過,她總能聽到那些冤魂在向她哭訴,告訴她深淵裏有多冷、有多暗,請她幫他們重見天日。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要繼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寒風吹起她紅色的裙擺,似染了一身血一樣沉重。

習綠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身體,心裏暗嘆了一口氣。

祁丹朱的烏發上落了雪花,她的面色比紙還要白,她的眼神卻異常的堅定。

梅貴妃穿著一件狐絨鬥篷,手裏捧著鑲金鏤絲暖爐,婢仆環繞著迎面走過來,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

她看到祁丹朱,微微蹙了蹙眉,待看到祁丹朱狼狽的神態,忍不住笑了一聲。

她步伐輕快,聲音尖銳,“誒呦,這不九公主麽?你遠遠走過來,我差點沒認出來,面色怎麽如此差,可是跟駙馬吵架了?”

祁丹朱沒搭理她,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

梅貴妃見她無視自己,眼中閃過一抹陰沉的晦暗之色,眉毛一橫,怒指著習綠道:“你這賤婢!怎麽自己打傘,卻不給主子打傘?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習綠知她是找理由借機向自己發難,無奈停住腳步,握傘站在原地。

梅貴妃眼睛上挑,怒喝一聲:“這賤婢尊卑不分,以下犯上,來人,給本宮打!”

祁丹朱被逼停下腳步,不得不轉頭看了梅貴妃一眼,“梅貴妃,你現在雖然掌管著後宮,但我這嫁出去的公主的婢女,應該還輪不到你來管。”

梅貴妃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九公主,你的婢女不懂事,本宮幫你教訓她可是為了你好,你怎麽不領情呢?”

“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祁丹朱懶得應付她,扔下這句話,便帶著習綠往前走。

梅貴妃卻不肯罷休,她張開手臂攔住祁丹朱,“九公主,你不肯讓本宮懲罰這個賤婢,那便罷了,本宮有話跟你說,今日正好遇見了,不如我們便在這裏說幾句。”

祁丹朱可不覺得這冰天雪地的地方,跟她在這兒有什麽可聊的,不過看她一副不肯罷休的模樣,便讓習綠退到了一旁,看看她有什麽想說的。

祁丹朱心裏清楚,梅貴妃因為祁芙薇的事,心裏恨著她呢,早晚得想辦法找她麻煩。

梅貴妃把暖爐扔進旁邊宮女的懷裏,擺了擺手,讓周圍的宮女都退到了一旁。

祁丹朱看著不斷墜落地雪花,了無趣味地站在那裏等著她開口。

梅貴妃冷冷地上前一步,目光幽深地看著她。

祁丹朱擡眸,面無表情地與梅貴妃對視,眼中無波無瀾,似乎全然沒將梅貴妃當回事。

梅貴妃的衣著打扮看起來比以前尊貴,但若細看,她眼皮微腫,神色憔悴,恐怕是夜裏難寐,心裏難安。

祁丹朱驀然想起祁芙薇出嫁和親那日,她記得梅貴妃當時甚至沒敢親自去送祁芙薇,梅貴妃只是躲在城樓之上,目送著祁芙薇離開。

不知道梅貴妃當初心裏是何滋味,可有後悔將女兒教成了那般模樣,如果祁芙薇安分一些,不要整天想著陰謀算計,就不用裝病多年,也許早就已經嫁給了官員之子,安穩度日,不必被送去和親了。

梅貴妃伸手,接著天上落下的雪花,“下雪了,我聽說塞外比我們這裏冷多了,自從芙薇嫁過去之後,每每到了冬天,我都忍不住惦念,擔心她冷了、病了……公主現在做了母親,應該能懂得這種滋味吧?”

祁丹朱淡淡道:“梅貴妃,我們雖都為人母,但母親和母親不同,梅貴妃的心思,我未必能感同身受。”

梅貴妃雙目泛起一點紅來,守敵在胸口,恨道:“九殿下的孩子就在身旁,當然感受不到本宮骨肉分離的噬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