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松軟的黑發散落在胸前,縈繞著淡淡的梨花香,辮子尾用一枚梨花扣束住,看上去是要入睡的打扮,實際上暗藏心機。

阿梨對著鏡子照了照,從鬢角挑出幾縷碎發,微微淩亂的姿態,恰到好處將雪白的面頰和耳垂露出來,襯得溫婉乖順。

香婉打開妝篋,問阿梨,“主子要什麽耳飾?”

阿梨挑了一會兒,選了個最簡單的,珍珠耳飾,兩枚圓潤的珍珠,只小米粒大小,“就這個。”

香婉立刻取出來,給阿梨戴上。

珍珠圓潤細膩,夜下燭光的照拂下,乍一看並不顯眼,仔細瞧,卻又覺得光澤隱隱流動,勾得人不由得將目光落到那泛著粉色的耳垂上。

戌時,院外傳來梆子聲,一慢一塊,連敲了三下,便是落更了。

香婉和雲潤兩個眼巴巴守在門邊,盼著外頭傳來腳步聲。

倒是阿梨,還安安靜靜坐著。

終於,在兩人焦灼的等待中,影影綽綽的腳步聲隔著木門傳進來了。

敲門聲一響,雲潤便立即開了門,屈膝福身,“世子。”

阿梨亦走過來,看見李玄在屋外站著,他雙手背在身後,長身而立,穿著件暗色圓領雲錦袍,神情淡漠,漆黑的眸子猶如深深的寒潭,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半月未見,阿梨心裏竟也有幾分不合時宜的緊張,但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把人哄高興的,她壓下心裏那些情緒,柔柔屈膝,輕聲道,“世子。”

李玄盯著她看了會兒,淡淡道,“起來。”

阿梨直起膝蓋,香婉和雲潤兩個已經趁機出去了,四下無人,連院子都是空蕩蕩的,只屋檐下的燈籠被寒風吹得直晃。

阿梨穿得單薄,有些冷,微微瑟縮了一下,纖細瘦弱的肩,在朦朧的燭火下,顯得惹人憐惜。

李玄看在眼裏,下意識擡步進了屋,反手將門關上了,隔絕來自屋外的寒風。

這半個月,他是有意冷落她的,或者說,更為主要的原因,是要冷一冷自己。

因為他發現,自己對薛梨的寵愛,似乎超過了那個度,越過了他心裏的那條線。

他自小見到的,便是父親武安侯如何寵妾滅妻,將柳姨娘捧得囂張跋扈,母親被壓得毫無還手之力,武安侯府一片混亂,規矩盡失。若非外祖家地位擺在那裏,他又在陛下面前嶄露頭角,世子之位,未必會是他的。

即便如此,旁人只覺得他走運,入了陛下的眼,卻不知道,他是如何熬過來的。父親的漠視、母親的忽視、需要他保護的妹妹……一切都是因為父親對妾室的過度寵愛。

他不會重蹈父親的覆轍。妾便是妾,正妻便是正妻。庶出便是庶出,嫡出便是嫡出。這是規矩,是禮數,若是亂了,便是內帷不治、私德不修。

他絕不允許自己犯這樣的錯,更不允許武安侯府再一次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談。有違祖宗,更有違他這些年讀的聖言賢語。

對於薛梨,他可以寵愛她,庇佑她,給她一個容身之所,等日後時機合適,再給她一個或者幾個孩子。

在此之前,他以為自己做得很好,直到那日,邵昀見到薛梨後滿眼的驚艷和覬覦,讓他起了殺心。

他才意識到,自己對薛梨的占有欲,似乎超過了對於一個小小通房的程度。

所以,這半個月,李玄一直克制著自己踏足西屋。

直到今日,那罐帶著邀寵意味的桂花蜜,才叫他打破了自己的原則,沒忍住朝這邊來了。

阿梨瞧見他晦暗不明的神色,不明所以,只以為他還在生氣,捧了盞茶,遞過去,沒靠得太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李玄回神,看見遞到面前的那盞茶,擡起眼,目光落到阿梨攏在胸前的發,向上移,便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平日裏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眼,此時微微垂著,眼裏似是摻雜著細碎的驚慌無措。

李玄心口莫名一滯,心防霎時被擊破了,他心中嘆了口氣,擡手接了過去,隨手擱在圓桌上,朝阿梨沉聲道,“過來。”

阿梨聞聲,稍稍擡起眼,試探著走近了些,下一秒,便被男人拉進了懷裏。

男人的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清冷的聲音,從頭頂的方向傳來。

他道,“怕我?”

阿梨先搖搖頭,繼而又點點頭,偏他抱她很緊,阿梨猶如只小雀兒似的,在他胸前蹭了蹭腦袋,那股子梨花香便漸漸暈開了。

她小聲地道,“奴婢上回給世子丟臉了,還以為世子今日也不會過來了。”

李玄心裏覺得阿梨笨,又覺得她笨得可愛,胸口仿佛被她這句話,塞滿了鼓鼓囊囊的柔軟棉絮,說不上來的滋味。

算了……

李玄心裏想,他同一個小女子折騰什麽。相處一年了,枕邊人是什麽性子,他早都琢磨透了,溫順無害,猶如一株菟絲花一樣,離了他,怕是連活下去都難。她生著這樣一張臉,性子又柔弱得沒任何攻擊力,出了侯府,沒了庇護,怕是用不了幾日,便被算計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