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6章 趙府壽宴(五)

眾官員紛紛閃開一條路,默默注視著這個敢怒懟相國的年輕人,有人佩服他的勇氣,有人卻在心中嘲笑這個愣頭青。

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叫郭宋,也耳聞了他和元載的結怨,這個年輕人好像和元載有某種親戚關系,但他的任職卻被元載否決了。

聽起來似乎是元載堅持原則,不徇私情,又似乎是郭宋資歷太淺,不配出任安西都護府長史,但真相信這種說辭的,恐怕只有街巷裏的愚公蠢婦,這些圍觀的朝官哪個不是在朝廷中混跡多年人精。

這個郭宋既不是皇親國戚,也不是關隴貴族,更不是高官子弟,天子會無緣無故地授他五品高官?這裏面必然隱藏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況且很多老資格的朝官還記得當年元載是怎麽公開和嶽父王忠嗣斷絕關系,並發檄文揭發王忠嗣有造反之心,死有余辜,這個王忠嗣不是早就被處死了嗎?怎麽還會有這麽年輕的徒弟?難道當年的王忠嗣並沒有死?

就算王忠嗣沒有死而留有徒弟,元載也必定會恨之入骨,怎麽可能還關照他。

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很快被朝官們理得清清楚楚,大家心裏有數,這裏面肯定藏有精彩的故事,這個年輕人也未必肯道歉。

郭宋走上了大堂,他看了一眼裏裏外外的賓客,隨即向李適躬身行一禮,“參見監國殿下!”

李適見他不理睬旁邊的元載,心中暗暗有些惱火,便緩緩道:“郭宋,本王剛到不久,聽說你當作這麽多賓客的面公開羞辱元相國,可有這件事?”

郭宋淡淡道:“談不上羞辱,陳述一個事實而已,天寶八年,元相國公開發表聲明和我師父王忠嗣斷絕了翁婿關系,他剛才又口稱嶽父,我有必要提醒他,他已經沒有嶽父了,請問元相國,你認為這是羞辱嗎?”

元載閉上眼睛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解釋什麽,他作為堂堂右相,和郭宋這樣的小官爭論,為這種事情解釋,只會讓他更加有失身份。

但元載不願丟失身份和郭宋辯論,並不代表他會隱忍,旁邊他的鐵杆盟友,相國王縉反駁道:“元相國和他嶽父的恩怨是家事,不足為外人道,倒是你,雖然有個定遠將軍的散官,但也不容你公開羞辱、詆毀大唐宰相,你必須要向元相國道歉,否則大唐朝廷也不會容你。”

郭宋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請問閣下是何許人,是否能代表大唐朝廷?”

王縉語塞,旁邊不少官員都笑出聲來,鬧半天,這位郭宋連相國王縉都不認識。

元載見王縉一開口便被郭宋抓住語病,他不得不開口了,元載緩緩道:“不過是個無知狂妄的年輕人罷了,你連堂堂的王相國都不認識,何以擔任五品高官?

郭宋,我知道你是因為我不同意你出任安西都護府長史而記恨我,我有理由的,你的資歷不足,你連個九品小官都沒有做過,怎麽能擔任正五品高官,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郭宋目光一凝,注視著元載緩緩道:“那就請問元相國,天子為什麽要授我安西都護府長史,難道就是為了讓元相國這樣的人笑話?”

旁邊李適重重一拍桌子,“放肆!”

郭宋不再理睬元載,又轉身對李適道:“我需要把前因後果給監國殿下說一下,然後由監國殿下來做判斷,首先是天子接到消息,安西和北庭兩個都護府並沒有消失,依然有唐軍在堅守,所以天子需要有一個人能自願請纓去安西和北庭聯系,去安西和北庭九死一生,活著回來的希望很渺茫,於是我主動向天子請纓,願為天子特使,去安西和北庭安撫那些為大唐的尊嚴而苦苦堅守的大唐將士,天子封我為西域安撫使,又任命我為安西都護府長史,並賜我天子金牌。”

大堂內外鴉雀無聲,都在靜靜聆聽郭宋的述說,郭宋深深吸一口氣,又繼續道:“從前年十二月我率領三百名士兵出發,到半個月前返回長安,足足用了近一年半的時間,其中遭遇無數坎坷,和數萬吐蕃、吐谷渾、回紇、沙陀軍隊激戰,將士們大半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三百名將士最後只有七十五人回來。

但等待這些將士的,卻是兵部不知道有這回事,不知道我郭宋是何人,這就意味著三百大唐將士的鮮血白流了,監國殿下,各位大臣,三百唐軍將士面對數萬敵軍的殘酷圍剿,無人退卻,無人投降,死戰到底,殺敵數千人,兩百二十五人慷慨就義,他們的勇烈愛國精神沒有被敵人摧毀,最後卻被大唐朝廷打斷了脊梁骨。”

李適的臉色也和緩下來,嘆口氣道:“朝廷不會忘記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只是這件事比較隱蔽,是天子親自部署,朝廷確實不知道,郭將軍,你不能責怪兵部不知,本王一定會厚厚撫恤為國陣亡的將士,一定會重賞七十五名活著回來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