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饞肉還能白頭的?這是什麽理由!!

人家正腦補羅曼蒂克的傳奇故事,就被紀霜雨拉回了現實中,不止掃興,還不願意相信。

倒是江三津遲疑地表示,沒聽說紀霜雨有要好的姑娘——雖然好看,但家裏四個拖油瓶,窮到一個胡同的姑娘都只能默默祝福。

他父母去世也有幾年了。風花雪月或者孝心好像都不成立。

難道……真的是饞得??

江三津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仔細看竟有一絲……尊敬?

怎麽說呢,饞肉聽起來很不體面,很慘,但饞到這個地步,卻也莫名讓人……肅然起敬呢!

連徐新月都忍不住比了比大拇指,難怪紀霜雨這麽勇敢地毛遂自薦,是餓得不行了吧。

紀霜雨一看那大拇指,眼神繼而就往徐新月房間裏瞟了,他想到那盒點心。

既然東家也憐愛我,那不如……

徐新月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忙不叠把暖壺裏剩的茶水往地上一潑,擺出瘋狂送客的架勢:“可憐的孩子,剛發了錢,快去買肉吃吧!”

紀霜雨:“……”

到底怎麽好意思擺出這麽大方的姿態,老板你是發了兩包銅子不是兩包金子啊!

不過徐新月說得對,紀霜雨是得趕緊去買吃的了。

外頭北風蕭蕭,街邊賣白薯的小販不時夾著架上的白薯翻身,要有人買,即用小笤帚把白薯面上灰土給掃凈了,雖然是小買賣,但看著也舒心。

之前紀霜雨幹一天事也就能掙當天的飯錢,不但積不下錢,因為一家人五張嘴,吃的也就是白薯或者白披兒之類。白披就是白面條,只滴點醬油和醋,炸醬和鹵都沒錢加!

一頓兩頓還好,吃久了想哭。

這下他看都不看一眼那熱氣騰騰的白薯,直奔飯館,借他們的容器買了一海碗的羊肉湯,再加兩個雜糧饅頭。路過餑餑鋪,又花十個銅子買了包江米條。

徐新月給了兩包銅子,裏面都是當十的銅錢,也就是一個銅錢等於十文。兩包一共三百枚,大約能換成兩元錢。

肉湯、饅頭和江米條一共花了三十五枚銅子。

煤球還能燒幾天,那剩下的錢,就全都買糧食,雖然最近米價貴,一石六元多,但只買粗糧,也能保證短時間內不會餓死了。

明天再去,沒吃飽拎不動……

路上走得不快,京城的路,號稱是“好七年,壞七百年”,他得仔細了別摔碗。

瀝青路或者混凝土路,也有修,但緊著商業區和富人住的地方,紀霜雨回家的路不在其列,不是砂石路就是土路,胡同裏更是塵土飛揚。

他住在小鼓胡同的大雜院,這地方之所以叫小鼓,是因為挨著一個舊貨市場。這時候收舊貨的小販總是敲著小鼓來昭告大家,地方便是因此得名。

到了小鼓胡同,紀霜雨先不忙回家,而是去江三津家,把那包江米條送出去。今日掙了一筆錢,他沒忘了多虧江三津幫忙,才有機會。

平時是余不下錢,這會兒錢不多,卻一定要擠出哪怕十個銅子,買的只是鋪子裏最易得的江米條,也是心意。

江三津為人熱心,平時帶大家跑龍套掙錢,也沒拿過提成,但是知恩圖報的人誰不喜歡啊,而且他家還有兩個嘴饞的小孩,捧著江米條開心得跟什麽似的。

在江三津家寒暄了幾句,紀霜雨才回自己家。

……

“我回來了。”紀霜雨打開門,黑糊糊的屋裏只有煤爐子裏淡淡的紅光,什麽家具都沒有,除了爐子就一個盆一個桶,幾只餐具,兩條被子,一些舊書。

磚炕上坐了三個小孩,都不到十歲,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矮小,身上不是空心棉衣就是他的法蘭絨睡衣,一見到紀霜雨便眼睛發亮。

“大哥!”

小孩們跳下炕迎接他,二弟從紀霜雨手裏接過所有東西,年紀不大,但幹活多,手上穩穩當當。

“嗯……”紀霜雨掃了一圈,納悶道,“三妹呢,出去撿煤核還沒回來嗎?”

冬天這麽冷,但他們家買不起太多煤球,於是小孩們沒事就去翻翻別人家爐灰堆裏還有沒有未燒透的,撿回來填補著用。

“大哥,我就在這兒啊。”

三妹的聲音委屈地從身後響起。

“我靠!!”紀霜雨給嚇得一激靈,低頭一看,三妹居然就蹲在他腳邊,正在拿膠水糊鞋子。

窮人的鞋子破了當然不可能直接換新嘛,都找不起鞋匠,自己用牛皮熬的廣膠糊一糊,再繼續穿。

就是這個三妹妹……

紀霜雨打穿過來被她驚嚇好幾回了,她長得有點黑,才九歲,瘦小得很,天生還沒什麽存在感,經常讓紀霜雨覺得神出鬼沒。

這不,剛剛人就在身邊他都沒看到!

畢竟屋裏光線實在太暗了……

懷念電燈。

此時雖有電有燈,卻不是他家用得起的。沒見有的戲園拉了電燈,還是可以作為宣傳的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