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紀霜雨這句話真是讓周若鵑破防了, 心態完全崩掉!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崩塌了,看得周遭人都替他臉疼。

唉,為何世上會有這麽倒黴的人, 甚至都怪不到別人身上——要不是他主動提議請含熹班,今天也不會一巴掌打到自己的臉上。

當時周斯音的表情那麽奇怪, 是不是已經在心中笑了。

雖然在場眾人也都好驚訝, 此前想象中的書法大家、葫蘆老者,竟是個青年, 年紀不大也就算了, 長得還好看……

咳, 反正由此看來,人家周寶鐸分明是欣賞紀霜雨的書學才華,這才不計身份往來啊!

世上還有比這更純潔真摯的友誼麽?

不出眾人所料, 周寶鐸的性格,已是光明正大向鄒暮雲揭發:“倒不是他見識我們,而是我們見識了他。他雖舉薦含熹班來演出, 但方才還貶損葫蘆先生是下九流之輩。”

鄒暮雲無語,他知道“葫蘆老人”就是含熹班的紀霜雨, 只覺得巧合得好笑, 沒想到周若鵑還能更蠢,他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自恃身份, 只嘆氣道:“下九流之輩?你知道你罵了多少人?”

鄒暮雲雖然不喜捧角的風氣,但絕非歧視這個行業, 而是覺得這種行為太荒誕, 也於藝術有礙。而今多少社會名流都與名角往來,還有親去戲園捧場的。

周若鵑眼中閃過一絲淚花,失神地喃喃:“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

紀霜雨安慰道:“我相信你,世上不可能有人那麽傻。”

周若鵑:“……”

……不愧是他外甥的好朋友,和一般人一點也不一樣,不但不會得理饒人,以示自己的寬宏,還要乘勝繼續陰陽怪氣呢。

面對這種人,周若鵑引以為傲的臉皮也沒了用武之地。

他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在大家看起來什麽都沒有,又像包含一切的表情中,失魂落魄地站了一會兒,就一聲不吭地離席了。

周若鵑離開茶園後,站在門外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看來單純說壞話果然是沒用的,罵不過小崽子,失敗了還沒人幫自己圓場,一定要把新盯上的影戲生意做大!

如今電影受眾越來越多,國產影戲票房上還比不過海外影片,但已有不少和他一樣的投機者都看中了這個生機勃發的市場。

可以,我一定可以!

那小崽子雖然可恨,有些手段確實可以學習。

對了,就從今天做起。

周若鵑召來自己的聽差,正色問道:“你去打聽一下,周斯音在哪裏燒的香。”

聽差:“……”

……

樓上,在周若鵑離開後,大家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迅速恢復了熱鬧,在商業胡吹之後,各自落座。

鄒暮雲和紀霜雨、周斯音並幾位今天組織的校方領導人們在同一個包廂,戲台上已經開始奏起了三弦,滿座的觀眾一邊喝茶吃瓜子聊天一邊觀看。

鄒暮雲也小聲和紀霜雨交流,表達邂逅之喜,還調侃了一下,他年紀輕輕,馬甲居然叫“葫蘆老人”。

鄒暮雲的下屬施遠谷剛才已經緊急做過功課了,於是道:“這恐怕是因為紀先生與常人有異的頭發吧。”

紀霜雨聞言,把帽子給摘了下來,解釋是之前日子不大好過,才早白的,“我感覺以後能黑回去,現在已經吃上肉了,哈哈。”

他也是為了自己以後頭發黑回去做鋪墊,這漂染的嘛,畢竟不得長久。

“啊呀,竟然是這樣!”鄒暮雲卻沒意識到,只感慨了幾句,看看人家這少年天才的經歷,連頭發都白得很傳奇,“難怪自號葫蘆老人了,早生華發啊。”

“葫蘆者,糊塗,人生難得糊塗。紀先生年紀輕輕,也有這樣的感慨。”

“我看,怕是取天地陰陽之意,葫蘆形如天地合一,正應了紀先生的鋼筆、毛筆筆意圓融。”

紀霜雨:“……”

又來了,我說我的,你們說你們。

葫蘆……只是說我家的葫蘆娃!

話題順勢就轉到了紀霜雨的字上面,鄒暮雲已迫不及待詢問他的字是怎麽練的。

紀霜雨早明白過來,每個朝代都有流行的風格。他不但有一筆超前的硬筆書法,還恰好符合了現在書學界的時尚。

仗著平行宇宙的爹媽已經去世了,而且據說病死前家貧,親朋好友也一散而光,紀霜雨當時就開始編故事了。

導演嘛,自己的戲也不差。

紀霜雨很自然地道:“家父家母也出身在書香門第,喜愛書法。後來家道中落,貧病交加,也一直沒有忘了在家教授我,家裏所有家具都當了,只有書本是不能當的,再窮也要讀書習字。我由父母開蒙,學習他們的書法,二位分別推崇碑帖之學,教授我時,家父家母就希望我能試著融合二者。我技藝不精,也琢磨出來沒多久,諸位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