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們慈寶

賀慈坐在車的後座上難受地抱緊自己的小包裹。

從出生開始,她就沒有坐過幾次車,從來不知道在車上是這樣的難受。天旋地轉,都快要把胃裏冰冰涼的白糍粑吐出來了。

坐在前排的人,她的便宜父親賀文山,望著後視鏡中面如菜色的賀慈皺眉。

“忍住,很快就到了。”

賀慈還穿著她外婆張媼給她縫制的衣服,黑紫色的布衣上繡滿了像蛇又像蟲的圖紋。她手上帶著的銀鐲和玉鐲碰撞,發出叮當響,手上的銀飾也搖搖晃晃。

不僅是穿著引人注目,賀慈的樣貌也異於常人。

清瘦的小女孩臉是不正常的白,雙目黑得像深潭,望不見底,又細又軟的頭發因為冷汗粘膩在臉上猶如攀附的水草。

明明在一個天真無害的年紀,賀慈卻看著讓人瘆得慌。

車停在小鎮上的一家服裝店門口。

賀慈趴在車窗上透氣,又清又亮的大眼睛看著賀文山大步走進服裝店,隨手拿了幾件衣服到前台結賬。

其實賀慈不是沒有普通人的衣服,她住在山上的村子裏,日常的生活和別的小孩沒什麽不同。只是外婆走了,她才換上這一身屬於她們族群的衣服,為外婆送葬。賀慈也提過要不要回家換一套衣服在和賀文山離開。

只是賀文山看不上她那裏兩件洗得發白的襯衫。

他也懶得浪費時間。

哪怕只要一小會兒。還比不上他和電話裏面那個女人吵架時間的十分之一。

“穿上。”賀文山回到車上,把衣服拿給賀慈。見到那一身衣服他便會想起記憶深處偏執駭人的女人。

賀文山厭惡地轉過頭,不看賀慈,開起車來。

車的前排忽然發出嗡鳴聲。

是賀文山的手機響了。

“爸爸,你在哪裏?”手機裏面傳來女孩委屈的聲音,“你是不是去接人了?我真的有個姐姐嗎?”

賀文山猛地踩住刹車。

“誰和你說的?”

那邊的女孩哭了:“爸爸,你從來不騙我的。”

賀文山揉了揉眉心,放緩聲音:“許諾,乖。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管。”

“爸爸,可是媽媽好生氣,哥哥也不在家,我怕……”

賀文山溫柔的安撫,變得極有耐心。

他一點都不擔憂說出來的話會被賀慈聽見,或者,換一個方面想,他沒有把車上的賀慈當作一回事。

賀慈一邊慢吞吞地換外套,一邊打量賀文山。

她的聽力比一般人要好上很多,連蟲子振翅的聲音都能清楚判別。電話裏對方的話語同樣清楚地進入她的耳朵。

原來這個便宜爸爸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賀慈並不奇怪。

說實話,她並不想和賀文山走。按她的想法,外婆死後,她會守在外婆地墓邊。生活在那座煙雲繚繞的小山上一輩子。

可是外婆不肯。

外婆在死前就已經算到自己的死期了。

她說,她死了之後賀慈不要掉眼淚,也不要傷心。

她說,她死後會有人來接賀慈。

外婆溫柔地摟住她,幹枯的手摩梭著賀慈細嫩的臉蛋:“他們照顧我們慈寶長大。我們慈寶會有很多很多人愛。那時候,外婆就放心了,可以離開了。”

賀慈懵懂地看著前排的賀文山。

只要是外婆說的話,她都聽,都信。

“爸爸已經和媽媽商量好了,不會把她帶回家的。我們家還和以前一樣。”賀文山是這樣對電話裏的人說的。

“不行,爸爸。她是姐姐,就、也是我們的家人。我們勸勸媽媽,把她接回來吧。”

賀文山笑了起來。

“許諾真乖。去寫作業吧。”他不想再讓自己疼愛的小女兒插手這件事。

叫許諾的小女孩的語調聽起來很有信心:“放心,爸爸,我一定會說服媽媽的!”

賀文山又說了幾句,掛掉了電話。

賀慈把銀飾放進小布袋裏,發出了聲響。

他仿佛這才發現後座坐著賀慈。

“我給你找好了學校,在附近租了房子也有保姆阿姨,你不用擔心,”賀文山對著後視鏡裏那一雙清粼粼的眼睛,不知為何解釋起來,“不帶你回去是為你好。你好好讀書,其他的一切不用操心。”

賀慈點頭,好像懂了。

外婆說的沒錯的。

爸爸很好,還沒見過面的妹妹也是個好人。

……

小山村內。

“我們遲了一步。”男人推了推眼鏡,面上即使還是一張笑臉也顯得陰沉。

他身側擁有著難得一見強健體魄的猛漢把刀丟進湖裏,面帶不耐地梳起長發。

“居然讓鬼女跑了。”

“系統。展開地圖。”戴眼鏡的男人道。

在兩人的視線中,憑空出現了一個由藍色電子光光線組成的屏幕,屏幕上地點和線呈現出了了這個世界的地圖。

戴眼鏡地男人伸出手指降低圖放大,眯了眯眼睛:“已經快到臨江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