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閑聊(下)

“鑲在裏面了?”

“是啊,骨水泥很快就凝固,結果就變成了鋼筋混凝土。”楚知希苦笑道。

“後來呢?”

“哪還有什麽後來,什麽辦法都沒有,只能用鑿子重新鑿開。”楚知希道,“結果已經要做完的手術,又得重新開始。錘子、鑿子叮叮咚咚,差點造成復合傷,這才把骨水泥給鑿壞,把針頭取出來。”

吳冕微微搖了搖頭,“像路德維希這種醫生,就屬於外表光鮮,其實……用咱們的話講,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哈哈~”眾人大笑。

想到那位路德維希教授狼狽的用鑿子把骨水泥給鑿開,大家都覺得可笑。這種錯誤竟然也會犯,世界還真是很荒謬。

“咱們醫院也有一個教授。”薛院長嘆了口氣說道,“博士畢業,美國歸國學者,主任醫師,履歷夠光鮮的了吧。”

醫大二院的幾名醫生不說話了,他們都知道是誰。

“的確是,這個履歷在國內肯定夠用。”吳冕點頭說道。

“他有一次也是做肱骨骨折手術,術後切口感染,我後來看病歷,剛開始是不到1cm的感染灶。”

術後切口感染很常見,尤其是從前無菌意識不強的情況下最有可能出現。以闌尾炎為例,越重的闌尾炎術後感染的可能性越大。當然,這種情況還和患者腹部脂肪厚度及其他因素有關系。

但隨著無菌意識不斷增強,抗生素越來越好用,現在切口感染並不常見。而骨科,切口感染比較少見。因為骨科要預防術後並發骨髓炎,相當強調無菌操作。

“那名醫生……算是教授吧,親自換藥,留引流條。”薛院長無奈地說道,“結果換了半個月的藥,切口感染的位置非但沒有變小,還越來越大,眼看著就要爛到骨頭。”

“怎麽做到的?”楚知希想不懂。

“有可能是油紗塞的太多,壓力過大,血運不好。”吳冕回答道。

這也是醫大二院最後會診的結果,薛院長笑了笑,這點小事情肯定瞞不過吳老師。

“後來呢,薛院長?”楚知希問道。

“那個患者年輕的時候是個地痞流氓,老了老了脾氣也沒改多少。本來生病就心焦,加上遲遲不好,每次換藥他都破口大罵,還威脅要殺人。結果誰都不敢去給他換藥,只能……教授親自動手。”

“事情越鬧越大,最後鬧到我那去。這屬於典型的醫療事故,沒什麽好說的,準備賠錢。”薛院長道,“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我準備親眼看看患者,好做到心裏有數。咱認賠,但是不能讓人訛了不是。”

“嗯,薛院長說的有道理。”吳冕點頭。

“我晚上正好有個飯局,六點去住院部轉一圈,準備看完去吃飯。”薛院長說道,“結果我一進病區就聽到罵人的聲音。當時就把事情的評級提到了S級,這患者難應付。”

“我順著聲音走到病房門口,結果……唉。”薛院長說起往事,也禁不住的嘆了口氣。

“打起來了?”吳冕問道。

“沒有。”薛院長搖頭,“我剛剛說的那名教授坐在病床前,雙手托腮,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看著患者。”

這個畫面感太過於強烈、違和,連吳冕這種身經百戰、從來不忘事的人都愣了一下。

雙手托腮,在病床前哭,這是醫生麽?

“他就那麽哭,患者坐在床上罵,什麽臟話都有,我就不學了。”薛院長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看了半個小時,也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個滋味。後來患者罵累了,那名教授也哭累了,開始換藥。”

“這……也太奇葩了吧。”楚知希聽傻了眼,問道,“肯定是年輕醫生,沒什麽歷練。一輩子都在讀書,很少和患者接觸。”

“唉,那年他55歲。”薛院長嘆了口氣說道。

這回吳冕都沒什麽好說的了,55歲的一個博士畢業、美國留學的“主任醫師”,會犯這種錯誤!

雖然學歷並不代表著能力,可是薛院長講的這個“故事”有點離譜。雙手托腮,在患者床前哭泣,光是這一個畫面就已經讓人難以置信。

“後來我給他停職……也不算是停職,正常出門診,不讓做手術。做手術就出事兒,不想患者,想想醫院效益也受不了。每年在他身上賠錢就得賠幾十萬。”

薛院長有點小氣憤,但並不大,更多的是一種荒謬的感覺。

有時候語言的描述比不上畫面,想來當時身為業務院長的他站在病房門口,看見自己手下一個主任醫師在病房裏托腮哭泣,心情也是極為復雜。

“沒辦法。”吳冕聳肩,搖了搖頭,“多看看期刊雜志,還是有必要的。很多前人的經驗,有些是大坑,既然別人踩了,咱們完全可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