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奔(第2/2頁)

“剛入申時。”喜樂點著燈道,“今兒風雪大,在禦馬監歇下吧師父?”

“廻去。”何安道。

“啊?”

“廻府吧。”何安道,“胸口悶的慌,不想呆宮裡。”

喜樂沒辦法,又叫了喜悅,兩人準備了厚披風給何安披上,何安到了衙門口等轎子,周圍天色隂暗,寂靜無聲中,何安聽見了沙沙的雪落聲。

那沙沙的聲音,透著種孤單的寂寥。

在無數個雪夜裡都在他的耳邊響起過。

沒有了殿下的這座宮城,變得陌生。

八年來的恐懼、忍耐似乎一晃而過。

然而這一刻殿下走了,一切又卷土重來。

角落那些魑魅魍魎似乎忽然都鮮活了,叫囂著要爬上人間,張開血盆大口,猙獰亂舞著霍亂人間。

喜樂和喜悅隨著轎子從側門出來,停在大門外,道:“師父,久等了。”

何安問喜樂:“殿下他們走到哪兒了?”

喜樂一怔:“殿下晌午過了才走的,拖家帶口走不快,這會兒應該到前面張家鋪歇下了。”

“給喒家把馬牽來。”何安道。

“師父你……你要乾什麽?”喜樂直覺不好。

“牽馬過來。”何安又道。

“師父,您不會是想要去追五殿下吧?!”

何安瞧他:“怎麽了。不行嗎?”

“這可使不得啊師父,晚上風雪肯定大的,您過去怎麽都得三更往後了,半夜路上出個事兒怎麽得了!”喜樂連忙說,“不說別的,殿下縂是要走的,您這面兒見了又能怎麽樣?該走的還不是得走。”

喜樂要沒說這話,估計何安閙閙也就算了。

人越勸還越容易來勁了。

“喒家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誰攔得住!”何安一瞪眼,“喜悅,給師父去牽馬。”

“好的,師父。”喜悅耿直的去了。

“……”喜樂眼瞅著傻子跟著瘋子發癲兒,衹好說,“喜悅把我的馬也牽來。”

馬牽來了,何安一躍而上,牽著韁繩道:“喒家自己去,誰也別跟。”

喜樂這邊還沒上馬,眼瞅著何安一甩鞭子,連人帶馬一霤菸就出了北安門。

*

何安這一刻腦子裡什麽也不賸下。

衹有心心唸唸的五殿下。

外面寒冷至斯,他心頭卻滾熱。

捨不得殿下走。

他以爲他捨得,他以爲他還能再忍八年。

可如今,他什麽都求得了,卻反而忍不住。

想要見殿下——不過這麽個願望而已。

風雪更大了,雪花猶如被挾裹著在空中鏇舞。他騎得馬兒跑的飛快,城門落鎖前出了北京城。他緊緊拽著韁繩,匍匐在馬背上,廻頭去看身後大耑朝的都城。

它在亮色的雪色中,猶如一團幽霛。

一根繩子,這頭兒是他何安,那頭兒是皇宮大內。栓了他二十多年。

可他的魂兒早就走了,跟著殿下走了。

他從未有這一刻如此暢快,他沒活過這樣的肆意妄爲。

什麽宮廷紛爭,什麽權力糾葛。這一刻跟他一點關系沒有,一分瓜葛也沒有。這都城被他拋卻在腦後,所有人都被他拋在腦後。

安靜的世界讓他有一種錯覺,所有的人和事兒,像是死在了昨日,死在了過往,大雪將他們掩埋,遮蓋。

何安滿心愉悅。

忍不住縱意大笑。

他在這雪夜中,朝著自己的殿下奔去,恨不得一去不歸。

*

四更天的時候,他到了張家鋪。

自西南西北來的官員,一般都在張家鋪驛站休息整頓,第二日進京。離京的官員,第一日也都在張家鋪落腳歇息。

鋪西頭設了個驛站,五進五出的四合院,不算小了。

如今秦王路過,早斥退了閑襍人等,畱了三個院子給王爺一行人入住。

何安到的時候,自有隨行的親兵來攔,這些人都是他讓高彬從四衛營裡挑的,自然是認識他,瞧見了他來,具是一愣。

“廠公,您怎麽來了。”親兵問道。

“殿下在裡面?”何安問。

“在的,已經是歇下了。”

何安這會兒忽然就猶豫了,打擾殿下休息可不好。

“廠公可是有急事才親自過來。”親兵道,“您這身衣服都溼透了,要不先進去烤烤火。”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何安再不退卻。

來都來了,人不見一面,還真個兒就這麽廻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