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縣試放榜

當晚, 靜綏縣的大街上燈火通明,尤其是程以貴剛去過的留琴巷子。

原本鶯鶯燕燕嬌言婉語不斷的旖旎之地,如今卻掛上了白布, 昭示此地在送魂。

盛言楚和程以貴跟著看熱鬧的眾人也來到了留琴巷。

重回故地, 程以貴不禁後背滲冷汗,指著巷子口深處:“楚哥兒, 那秀才就慘死在那條巷子水溝裏, 當時巷子烏漆嘛黑,我是跟著一個挑擔的走商進去的,他擔頭掛著油燈,正好照到了那慘死秀才的臉……”

此時黑不隆冬的深巷裏全是人,秀才跌落的水溝上也豎起了木柵欄, 不遠處, 一匹白布覆蓋的屍體陳列在地,幾個打扮古怪的人正圍著屍體左瞧又看。

“他們這是在幹嘛?”程以貴側開幾步, 終於看清那幾人的面貌, 只看了一眼程以貴就嚇了一大跳,抓著盛言楚的胳膊不敢松手。

“這幾人怎麽生的……如此獐頭鼠目?”

“那是因為以前受的傷瘡口太大,後期愈合時沒妥善處理, 導致新生出來的肉歪歪扭扭, 你看手中端著箱子的那位——”

盛言楚手指向一個臉形不太對稱的男人,小聲道:“他下巴處多出的那塊肉應該是受傷後用了不該用的藥粉, 才導致傷疤處的紅肉恢復不了原來的顏色,這人大概從前喜歡用手去扣傷疤上的結疤,總是往一邊拉扯,導致還沒長好肉的下巴頜骨往一邊歪了。”

“那…他旁邊那人呢?”程以貴睜開一只眼,嘴巴呶向另一側三根指頭外翻的男人, “他又是為何?嘖,看他那幾根往上直立的手指,我心裏就滲的慌,總感覺自己的手指會隨時被掰成那樣。”

盛言楚眯起眼,旋即笑開:“還真的讓表哥猜對了,他的手就是活生生被人掰成那樣的。”

“什麽?!”程以貴心跳亂的厲害,不敢置信道:“楚哥兒你別是在丁大夫那學了半吊子看病水平就隨口糊弄我吧?”

這兩年盛言楚在懷鎮長青街的丁家醫館做外門學徒的事並沒有瞞著程以貴,丁大夫說盛言楚學醫的悟性非常高,偶爾醫館裏忙的應接不暇時,盛言楚還能充當一個小大夫幫著接診一些小病小痛的患者,正因為如此,程以貴才相信盛言楚說那個端著木箱臉歪的人的病狀,只是輪到手指翻飛的說法時,程以貴多少有點懷疑。

“不信的話,你上前問他就是咯。”盛言楚一句話堵的程以貴沒了下文。

程以貴往盛言楚身後藏了藏,小小聲道:“我哪敢啊,瞧著這些人就不是好人……”

“他們是苦命人。”盛言楚糾正道,“他們是官府檢驗命案死屍的仵作,殮葬為業在嘉和朝是賤籍,只有那些地位低下的賤民才能擔任,他們的後代比我這個商戶之子還要慘,我好歹蹭著皇商的金光得以科舉,他們不行……”

程以貴聽了唏噓,盛言楚望著幾人臉上身上各式的舊疤新傷,心底五味雜陳。

“仵作不招人待見,成天跟屍體打交道身上難免有難為的屍臭味,周邊的人都視他們為不詳之人,他們大多數都是孤寡之輩,沒兒沒女雖冷清卻也有了無牽掛的好處,免得後代因為他們四處受他們的白眼。”

“他們身上的傷莫非是四鄰害的?”程以貴下意識的拿左手去掰右手食指,才掰了一會就疼的咬牙,可想而知遠處那人手彎成那般當時受罪時有多疼。

“應該不是。”盛言楚搖搖頭,沉默了一會道,“百姓再怎麽厭惡一些人,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做這種殘害他人身體的行徑,至於他們為何會受這種傷——”

“是行兇者暗自報復或是事主失控失手導致的。”忽然頭頂響起一個極為渾厚的男人嗓音。

陡然出現的說話聲驚得兄弟兩人猛的回頭,不曾想一尺開外站著的男人竟然是盛言楚見過的熟人,此人一身衙役裝束,右手習慣性的搭在腰間刀柄處,臉上的表情很寡淡,和那日在禮院勸盛言楚別哭了一模一樣,雖面無情感,卻讓盛言楚覺得分外的親切。

“那日小子未來得及和兄長說聲謝謝。”盛言楚笑著拱手,“當天小子實在有失讀書人的穩當,哭成那樣讓兄長見笑了。”

“鄙姓孟,單子一個雙。”

孟雙回了一禮,嘴角微翹,“盛學子那日已然算是鎮定的了,換做旁人,怕是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別說繼續科考了,說不準當場暈了過去也有可能,這種事我見多了,這麽些年,唯有盛學子遇了潑皮責辱還能處事不驚,佩服佩服,不愧是咱們縣裏人人稱頌的廩生小秀才。”

盛言楚臉紅撲撲的,矜持的擺擺手:“孟雙大哥太見外了,我不過是僥幸拿了三場第一,縣令的最後長案如何,一切還未知呢,這會子喊我廩生小秀才,實在有些過早,太高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