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三更】 秀才歲考,新……

進了書院後, 盛言楚復又恢復早起晚睡的作息。

過年前天下身負功名者皆要面臨一樁大事——歲考。除了在朝為官的人要考,諸如領朝廷廩訖銀的秀才們更要考。

盛言楚猶記得上輩子魯迅先生就曾經在文章中調侃過秀才的歲考:討飯怕狗咬,秀才怕歲考。歲考於秀才們而言, 可謂是有人喜有人憂。

就拿嘉和朝的歲考而言, 考得內容比院試還要雜。

每年歲考考卷足足有十幾張紙,上面涵蓋的題目除了四書五經基本盤, 近幾年還會考經史時務等, 添加的這一項和衛敬今年在鄉試上的作為不謀而合,時務論對於那些頤養天年的老秀才而言,簡直是一道酷刑。

因而近兩年歲考後,衙門和縣學門口都會傳出那些革除秀才功名之人的慘哭聲。

去年張郢一氣之下革除多名童生功名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歲考不及格被革除功名, 這涉及的可不僅僅是面子問題, 因為一旦降為六等秀才,再想考回來就難了。

不過也有一些秀才對歲考向往至極, 因為歲考成績排在一等或者二等的秀才, 都會得到朝廷的賞賜,身份也會隨之變化,比方說增生考了一等就會擢升為廩生秀才, 以此類推, 逐年上升。

當然了,罷黜方面也是逐年下降, 像盛言楚這樣的廩生秀才若考差了,則會降成二等,且沒收廩訖銀子和米,不會直接革除功名。

嘉和朝歲考中,有勵志的秀才會慢慢從附生變成廩生, 當然也有泯然眾人矣的廩生秀才最終淪為白身。

歲考來臨之際,書院的學習氛圍陡然變得熱漲起來,平時盛言楚晨跑的時候舍館都靜悄悄一片,這幾天只要他吱呀一開門很快就能看到古井前陸陸續續出現書生們忙碌打水身影。

靜綏書院講究‘必先苦其心智’的做法,因而舍館不提供熱水,別看現在寒風呼嘯,館裏的書生照舊用冷水敷臉醒神。

“我的老天爺——”不知誰驚悚的高吼一聲,很快院子裏圍滿了人。

盛言楚咬著柳樹枝站在廊上往下看,只見人群中開出一條道,由兩個人攙扶著疼到五官皺在一塊的王永年顫顫巍巍的往外走,旁邊幾人皆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撒落的冰水。

“這是怎麽了?”有人問。

王永年身形微微發抖,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攙扶的人道:“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就走不動道了?”說話的人憋笑,“月驚鴻早就走了,莫非永年兄又尋了其他兔兒爺?”

王永年面色慘然,他是閃了腰又不是……

“月驚鴻是盛秀才親舅舅,你想笑王永年笑便是,可千萬別再帶上月驚鴻。”有眼色的書生說著呶嘴示意剛才說話的人去看廊上站著的盛言楚。

盛言楚吐掉嘴裏的柳樹枝,目光如電般橫掃過一眾書生,適才拿月驚鴻笑話王永年的書生瞬間慫噠噠的閉上嘴。

王永年沒想到盛言楚瞧見了他的窘態,腦子裏一片混沌,扶著腰杆的手一時不知所措,羞慚道:“楚哥兒,你別聽他們胡說,我不過是在冰上滑了一跤,才沒有另尋兔兒爺呢,自從驚鴻回了程家,我——”

盛言楚定眼看著手忙腳亂在那裝深情人設的王永年,想到此刻月驚鴻遠在京城逍遙快活,他不免揚起笑容,笑得耐人尋味:“永年兄可得好生養著身子,男人的腰奪命的刀,若是壞了家裏的夫人豈不是要慪死?”

話音一落,周圍頓時發出悶笑聲,程以貴壓根就沒遮掩,直接朗聲而笑,拍拍王永年的肩膀:“楚哥兒說得對,先前傷了那處,現在又輪到腰……嘖嘖,你就不怕兔兒館和勾欄院都去不成?”

兔兒館承受不住,勾欄院使不上勁。

王永年氣結,旁人說這話他定要爭個不死不休,可這兩人一個是月驚鴻外甥,一個是侄子,他罵誰都不行,只能泄了氣咽下這份嘲諷。

短短數日,王永年摔倒的地方就跟施展了魔咒一般,一天要摔好幾個人,摔了幾天後通往古井的小徑不知被誰起了個滑稽的名字——永摔路。

就在書生們熱議王永年在書院一摔留名的事時,讓一眾秀才們談之色變的歲考終於來臨。

朝廷看重歲考,故而書院歲考之際會有衙役進來巡查,這天古鐘敲了三聲後,只見兩個冷面官差擡著一頂小轎進了學堂。

盛言楚剛拿到歲考的考卷,正準備研墨審題時,一道尖嗓子從上方橫插進來:“都歇著 !”

秀才們紛紛放下筆,盛言楚跟著放下,擡眸一看,只見原本坐在正中的老山長不知何時站到了一旁,此刻坐在首座上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年紀大概四十上下,嘴邊留著兩撮小胡子,眼睛小的像沒睜開似的,眼瞼下掛著兩個因沉湎聲色犬馬而累成的大眼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