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2頁)

與她博弈的是她的雙親,她離開家獨自漂泊不是為了搏得女人的同情,她不想打擾蘇辭,更不想給蘇辭帶去莫名的壓力,讓女人看到她身後一地瑣碎和難堪。

所以她根本沒去阜都,打算借這次小小的假期四處走一走,看一看。

這個臨近家鄉的古鎮就是她的第一站。

窗台另一邊擱著一塊畫板,上面夾著張新出爐的素描寫生,筆觸生疏稚嫩,大抵能看得出來,畫的是一條小河,河上架了一座石橋,橋頭有碑,是這座小鎮的地標。

顏初小時候上興趣班,學過畫畫,有一定的繪畫基礎,雖然她很喜歡畫畫,老師也都說她天賦很好,可她的父母只讓她考級拿了升學加分就不再送她深造,算是半途而廢了。

現在難得無拘無束,來小鎮的路上湊巧看見文具店外邊擺了畫架,她就心血來潮,買了塊有背帶的畫板,走到哪兒就畫到哪兒,畫得像不像好不好都在其次,只要她覺得開心自在就好。

顏初在鎮上待了兩天,把這不大的小鎮裏裏外外都走遍,畫了十來張速寫,然後在第三天清晨,背著雙肩包,提著畫板踏上下一站的旅程。

離開家的時候,她拿走了自己從小到大偷偷攢下來的兩千塊零花錢。

顏初善於總結思考,發現並解決最關鍵的問題,做出這個決定,她心裏就已經有了明確的規劃。

她的年紀處在成熟與不成熟的分水嶺,她比大部分同齡人想得更多,考慮也更長遠。

她明白對她而言,最致命的東西是經濟來源,離開家,離開父母,丟掉的不僅僅是學業,還有迄今為止安穩的生活。

未來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從此再沒有人為她承擔風險,她要為自己的“魯莽”和“愚蠢”買單。

但在她眼裏,沒有邁不過去的困難。

等她身上的錢花光,她就不走了,在那個與她有緣的地方落地生根。

這世上有的是流離失所靠著自己的雙手努力活下去的未成年,往後不過是再多了她一個。

生活也許殘酷,也許磨平她的棱角令她心生悔意,也許往後余生她會處處碰壁,也或許,她還會遭遇各種人心險惡,歷經危險和磨難。

她此刻只覺得自由。

顏初提著自己新買的畫板站在路邊等車,昨夜下過雨,小鎮外的黃泥路上許多積水的坑窪。

一輛沾滿泥塵的白色轎車從顏初面前駛過,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覺得這車眼熟,看著親切,便不由多看了兩眼。

只是她這一眼看去,那車竟在對面的路邊停了下來。

車尾的號牌沾了泥水,有些臟汙,但還能勉強辨別那一串號碼。

顏初驀地愣住。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女人下車,迫不及待地四處張望。

適逢一輛白色面包車停下搭載旅客,正巧擋住了女人的視線。

面包車短暫停留,很快就會開走,剛才她晃眼見到的女孩兒,多半也會搭上這趟車。

女人關上車門,顧不得滿地泥水,急匆匆地穿過黃泥路,遍地坑窪弄臟了她腳下的高跟鞋,只怕自己稍微去晚一點,就會錯失這次難得的相見。

發動機發出噪悶的震響,那輛白色面包車沒等到她來就果斷開走。

司機對晚點的乘客不報以半分同情,即便聽見女人招呼的聲音,他也充耳不聞。

女人扶膝嘆了口氣,她那身正裝和小鎮的風景格格不入,看上去,就像剛從某個會議上下來,連換衣服都來不及。

面包車徹底開走,女人抱著兩分僥幸再看向路邊,不期然撞上另一道清澈的視線。

女孩兒一個人原地站著,沒有搭上剛才那輛面包車。

她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微張的嘴唇動了動,囁嚅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直到女人素來平靜的臉孔從焦急到意外,再轉為驚喜,步履匆匆地來到她面前。

這短短幾步路,女人臉上的神態漸漸和緩,沒有惱怒,也沒有質詢,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舉重若輕地對她說:“小初,我可算找到你了。”

她微微笑著,眼下殘留著妝容壓不去的灰青,可見這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

顏初愣愣地望著她,好一會兒才輕輕喚:“……蘇姐姐。”

話音未落,鼻尖驀地發酸,眼眶也澀得不行,兜不住眼淚,圓滾滾的淚花猝然溢出眼眶,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撲簌簌地流淌。

她匆忙低下頭,模糊的視線裏,女人鞋尖上的黃泥暈成一塊灰蒙蒙的陰影。

“對不起。”女孩兒啜泣的聲音很低很低,心裏猛地揪成一團,懊悔、愧疚,一系列復雜的情緒猝不及防地出現。

她想過顏廷樾和何萍也許會去尋女人的麻煩,但沒料想到,原來蘇辭也會這樣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