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救贖

紀凜半邊身子隱藏在陰影中，像是被什麽重物狠狠壓下，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被無限拉長。

“你作為宋雲安的心理醫生，是怎麽知道這些細節的？”紀凜問，他語氣平緩，聽不出喜怒，只有交叉搭在膝上的手，捏的骨節發白，“那個畜生既然做了，就會想辦法瞞著，而你即便是宋雲安的心理醫生，他也不會將這些告訴你。”紀凜頭擡起來看向趙方啟，“我記得……你說你曾經是個外科醫生。”

小助理許超嚇的臉色慘白：“趙醫生……”

趙方啟狠狠閉上眼睛，半晌後才輕輕點了點頭，好像力道再重一些腦袋就會斷掉似的：“是……宋先生第—次的胃切除手術，是我親自操刀。”

紀凜滿腔憤怒跟心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他倏然起身，大步沖向趙方啟，許超嚇得連連後退，感覺紀凜能活吞了醫生！

趙方啟滿臉淒然，任由紀凜一拳打在自己臉上。

“畜生！畜生！”紀凜雙目赤紅，拳頭一下下往趙方啟身上招呼：“你是人嗎？！你給他做手術的時候他才多大？他多大？你說話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趙方啟本能地抱著腦袋躺在地上，像是心裏的秘密已經揣爛了，最後化作一團具有腐蝕性的液體，熬的骨頭都疼，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吼完以後一把推開紀凜，情緒激動：“我當時給他做手術的時候不知道！我是被高價聘請的，我一直以為是宋先生金貴，家裏層層篩選，最後只給我看了病例，可是……可是當我看到……看到他的胃並沒有發生任何病變時，我才發現情況不對！當時他們的家庭醫生給我當副手，我說了，孩子很健康，但是他指著其中一處，對我說，你看，這裏已經爛了，至少得切掉一半。”

趙方啟學著那個家庭醫生的口吻，讓人沒由來後背一涼，許超沒忍住，捂著嘴巴撲到垃圾桶跟前，他兩年前開始跟著趙方啟，只覺得趙醫生溫和好說話，對病人格外憐憫，趙醫生是他心中最好的醫者啊！而他也醫者仁心，可現在……許超的人生觀簡直天崩地裂，真的有人會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然後你就切了。”紀凜冷冷地盯著趙方啟。

“我有選擇的機會嗎？”趙方啟接道：“家庭醫生按著我的手，告訴我要是不照辦，不僅我的家人，我的前程也別想要了。”重重壓力之下，當年的趙方啟年輕，心性並不如現在沉穩，便做了。

他後悔！

他非常後悔！後悔到一度拿不起手術刀！

趙方啟抹了把臉：“那次之後，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整個宋家都被宋老夫人控制了，第二次胃切除手術我沒上，第三次腎臟切除，宋家已經非常信任我了，我只切了一點點，我告訴宋老夫人手術過程中出現了大出血情況，創傷面積不能太大。”

紀凜輕笑兩聲，喉嚨口含著一口血，“這麽說來，我得感激你。”

“我是罪人。”趙方啟搖頭：“不配感激，可要是我不去，換成其他醫生，下手不會輕，第三次手術過後，我發現宋先生變了，他經常一個人看著窗外，雖然是個孩子，但是眼神很冷，更重要的是，他已經不害怕疼痛了……”

害怕？麻藥沒上的滋味都品嘗過了，還會害怕其他疼痛？

可緊跟著，紀凜耳邊響起那日宋雲安對他說的話：“你弄得我好疼啊……”

明明已經不怕了，卻又一次喊了疼。

紀凜忽的悶哼一聲，扶著一旁的桌案躬下了身。

他似乎也感覺到了，一把手術刀在臟腑中亂攪，是真疼啊，紀凜心想。

“然後你去當了心理醫生？”紀凜啞聲問：“贖罪嗎？”

“不算，我自己的心態也出現了問題。”趙方啟輕聲，沒人能在經歷那種事情後還保持理智。

“你。”紀凜一字一句：“我給你一筆錢，離開寧城，再也別回來。”

趙方啟愣愣地看向紀凜：“你打算放我走？”

“你做手術前不知道。”紀凜站端正，跟從前並無兩樣，又像是整個靈魂被大刀闊斧改了：“後來親自操刀，也是為了雲安不被下死手，成為心理醫生也幫了他不少。”要不是因為這樣，按照宋雲安的脾性，趙方啟根本活不到現在，哪怕經年再見，宋雲安也只是讓他離開。

趙方啟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個受害者，若不是懷有一顆仁心，不會這麽來回折騰。

可一想到宋雲安的一部分胃是他切除的，紀凜就壓抑不住心中的戾氣：“那個畜生呢？”

“死了……”趙方啟艱難吞咽：“宋老先生在三年後因為心臟病去世，宋先生在這個關頭反殺，那對母子，都死了。”

據說當時地下室的慘叫，能讓人白日裏就冷汗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