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許砳砳自己更清楚,他剛懟著原初問責,原本一句“你瘋了嗎”到了嘴邊,對上原初那一雙金光細閃的金色眼瞳,他注意到原初濃密卷翹的睫毛也是銀色的,突然就把後面那三個字重新吞進肚子裏。

原初緩緩地眨了下眼睛,淡淡地開口道:“想殺,所以殺了。”

許砳砳一聽就皺著眉要反駁,卻被原初一句輕飄飄的話壓回去,“初初想殺。我只是替他動手。”

“……”

許砳砳傻愣愣地對上原初的視線,光彩流轉的金色眼瞳裏面,倒映出許砳砳那張呆滯的臉。

許砳砳知道,原初不會騙他,因為沒有必要,或者該說原初不會有這種心思。許砳砳始終覺得,原初和初初是兩個徹底分開的人格,並共同擁有一副身體,初初非常非常喜歡他,而原初可能只是出於初識情滋味的好奇,亦或是這副身體保留著初初的喜好和習慣,所以原初“習慣性”地遷就許砳砳,“習慣性”地保護他,連原初本人都覺得這種“習慣性”過於稀奇,所以他要拿回初初與許砳砳的全部回憶。

在此之前,原初習慣了掌控一切,而許砳砳的存在和初初的意識,第一次讓原初嘗到失控的滋味。他需要讓這種“習慣性”師出有名。

至於初初為什麽想殺小白玉鼠精,許砳砳想,任何妄圖要靠近他的生物,初初都會一視同仁——不留活口。

許砳砳再遲鈍,也應該知道剛才救下的小白玉鼠精對他抱著怎樣的期待。許砳砳是不介意再養兩只小倉鼠,可是初初不會理解飼主和寵物是一種正當關系。

許砳砳反手抓住原初的手腕,望進那雙金色的眼瞳裏,仿佛隔著時間和空間,望見了他靈魂深處的另一個世界,許砳砳的語氣漸緩,說:“復活他,我會把他們留在這,不會帶他們走。”

鎏金般的瞳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許砳砳反擰著纏在兩人手上的綁帶握住他的手腕,而繃帶本就不帶彈性,已經顯得松松垮垮。

原初和許砳砳面對面站著,他伸出左手交叉而過,握住許砳砳的左手手腕微微使勁,迫使許砳砳松開他,再將許砳砳的左手放進自己的右手手心,整個過程慢條斯理,卻讓在場眾妖看得目瞪口呆口幹舌燥。

原初學著許砳砳方才十指緊扣的動作,手指一根一根的扣住他的手,再把散開的繃帶重新纏好。

許砳砳摸不清原初的舉動是什麽意思,抿著嘴唇,沉默而忐忑地等著他開口。

原初低斂著眉眼,輕聲問:“你剛剛在對誰說話?”

許砳砳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原初牽著繃帶的一端在兩人手腕上繞了個彎,忽而抽緊,兩只寬的繃帶裹著許砳砳的手腕皮膚不斷收縮,迫使許砳砳皺起眉頭。

他聽見原初又說:“你應該求我的。”

“?”

許砳砳眉心一皺。

就見原初擡起頭,他的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冶,金色剔透的眼瞳如琉璃盞,隔著易碎的冰涼質感,無端讓人望而卻步。原初的唇色很淡,不見半根唇紋,質地瑩潤,好看得不真實,薄唇輕輕動了,他說:“跟他說沒用。”

夜裏靜謐,數百妖怪伏跪一地只敢輕聲喘息,偷偷傾聽原初殿下的真言。

他們倍感欣慰,好在原初殿下沒有縱容對方撒野。

可是另一個“他”又是指誰?現場只有他們二人在對話,怎麽會有第三方?

全體妖怪聽得一頭霧水,只有許砳砳聽懂了。

許砳砳站定,看著原初,遲疑片刻,說:“好,你現在就讓他復活,並且治好他同伴的傷,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裏。”

原初只靜靜地注視著許砳砳,面上古井無波,四周安靜無聲,就當伏跪一地的妖怪們壓抑得幾乎都不敢喘上氣時,原初微微擡起唇角,許砳砳微笑道:“好。”

原初曾說,生與死之於他而言只是兩種狀態,他能讓袖珍小白玉鼠精死,自然也能讓他復生。

許砳砳此刻心情很復雜,他捉摸不透原初的想法和他的心情。盡管在其他人看來,原初對他言聽計從,可是原初始終不是初初。原初和初初一樣輕賤生命,可初初絕對不會違背許砳砳的意願濫殺無辜,若初初不聽話,許砳砳甚至還會懲罰他。而原初認為“想殺便殺了”,沒什麽大不了,大不了就像當下這樣——殺小白玉鼠精發泄情緒,再勉為其難向許砳砳妥協,復活小白玉鼠精——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小白玉鼠精白向陽和他的同伴白慈兩只小妖,都在神通廣大的原初殿下的手裏起死回生。

白慈瀕死,早已神智不清,記憶零碎,只記得他被蟒蛇精撕下手臂時的陣痛。

白向陽卻不同,雖然他記得自己“應該”死過一次,但他只記得死前切身感受到一股強勢到不可抗拒的威壓碾向自己,本以為死前會感受到靈魂撕裂的劇痛,可是他的記憶在此中斷了,甚至還隱隱約約記得,記憶中斷時的感覺……似乎是愉悅的。